次日,早朝之後,皇宮內傳出一則消息,寧貴妃心係其兄,聖上感同身受,允假省親。


    京都長安。


    中錦街。


    滿耳笙歌滿眼花,滿樓珠翠勝吳娃。因知海上神仙窟,隻似人間富貴家。


    中錦街這裏大多是當朝要員府邸所在地,而謝府竟占據半個長街。


    朱紅大門外是兩尊石獅,頂上是先帝親自提筆贈與的“謝府”二字,尊貴無比。


    聽宇軒是謝懷安平時辦公接客的地方,宇是寰宇內外的宇,由此可見謝懷安心誌。


    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隻餘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麵偶然濺起的浪花。


    “平兒,為張大人看茶。”


    謝懷安笑著解釋:“這煙雨江南,雨後毛尖口感清新、醇厚、甘甜。前幾日蘇州刺史特意水運了一批,不可多得啊!”


    時任戶部尚書張謙恭攤開杯蓋,頓時被香醇氣息給吸引,輕抿一口,口齒留香。


    讚歎道:“好茶!”


    隨即畫風一轉,打趣道:“謝柱國,既然說到了茶,您昨日送與我的,可就沒這雨後毛尖甘醇了,今日喝此清茶,迴去定要帶走半兩。”


    謝懷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張大人喜歡就好。”


    門外傳來爽朗笑意:“何事竟令上柱國如此開心”


    此人龍行虎步,身形不高,卻硬生生的走出氣勢洶洶的步伐,乃是當朝二品大員刑部尚書王乾。


    謝懷安打趣:“又一個茶癡來了!”


    王乾對張謙恭點頭示意,笑聲爽朗,坐在茶台之前,自己為自己填了一杯新茶。


    “上柱國此言差矣,說道茶癡,張大人茶道君子之稱,名滿天下,下官就是貪圖個嘴癮罷了。”


    三人閑聊打趣中,陸集和吏部尚書顧幸相繼而至。


    謝懷安道:“六日後,寧虎臣將前往黃州廬山平定水匪,今日老夫召集各位,就是為了應對此事。”


    看到謝懷安步入正題之後,眾人暗自思考起來。


    張謙恭道:“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廬州位置特殊,乃是江南與京城水路咽喉地帶,可以說黃州在手,南北通行無阻。”


    陸集默不作聲,眼神陰鬱,黃州前刺史下台之事,讓他對謝懷安異常不滿,但懼於謝懷安威勢,他不能有絲毫表現。


    謝懷安看向眾人中年紀最大的顧幸,征詢意見問道:“顧大人,怎麽看?”


    顧幸輕撫長須:“廬州水匪事態嚴重,我大佑開國近七十年,除卻宮廷之變,這等規模的叛匪還是頭一遭。平是肯定要平的。”


    在座各位沒有人是吳下阿蒙,都能聽出顧幸所言,平肯定是要平的,但是該如何平,派誰平?


    你謝懷安沒有和他們商議就將平叛元帥拱手相讓,顧幸老而奸猾,點到為止。


    謝懷安嘴角含笑不語。


    即便這些人是他謝黨砥柱,他也不可能和這些人分享當今聖上裝傻的事情,更不可能向他們解釋此事。


    “老夫自有謀劃!”


    謝懷安繼續言道:“廬山水路貫穿南北,商船一年之盈即將運迴,廬山是必經之處,水匪一日不除,盈銀一日不到,故此,寧虎臣此次征伐水匪,我等必要鼎力相助。”


    謝之一黨,除了謝懷安本人位高權重之外,能將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就是商隊,這個龐大的商隊貫穿整個大佑,單單聽宇軒在座的四位二品大員,每年所收之和就已經富可敵國了。


    不出眾人所料,陸集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那寧虎臣一日之間執掌黃州,我兵部絕不會出手相助,此次的文書我兵部都沒給他配備,到時候他師出無名,再貫以反叛罪名,縱是那寧虎臣不死也脫一層皮。”


    張謙恭直到此時才緩緩放下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要以本官看,大家這些年跟在謝柱國身後,為謝柱國搖旗呐喊,哪次虧待了咱們?何必拘泥於眼前得失。”


    謝華安對他投以讚賞神色,四位尚書,陸集目光短淺,王乾和他謝家藕斷絲連,向來走在一起,而王乾本人手段淩厲,稱得上他的左膀右臂。


    顧幸已到耋耄之年,雖然老奸巨猾,奈何以無進取之心,不堪大用。


    而張謙恭出身名門望族,才華橫溢,是謝黨之中舉重若輕的人物,是他謝懷安最得意的門生。


    作為謝黨二把手都這麽說了,其餘眾人也再無話可說。


    謝懷安看向陸集:“陸大人,我聽聞貴公子在西海郡有青天之稱,這可是對父母官最好的稱謂啊!老夫欲將其調迴長安,這段時間京兆尹牛大人請求告老還鄉,老夫思來想去貴公子才是這一職最合適人選。”


    陸集當即兩眼放光。


    他那個混賬兒子,他自己也知道,從政幾年,狗屁不通,還青天之稱,無非就是謝懷安給他的一個甜棗罷了。


    但是這個甜棗讓他甘之若飴,天子腳下都城長安。京兆尹之職算得上長安的市長。


    陸集笑道:“那就依謝柱國所言,明日我便為寧虎臣擬好文書,不耽誤謝柱國大計。另外犬子頑劣,今後還望謝柱國多加斧正。”


    顧幸在暗中對陸集表示不屑,心中冷笑,那京兆尹是這麽好做的嗎?三年換了九任,就憑他陸集那草包兒子也想坐穩京兆尹的椅子?


    這個時候給陸集推到前麵無非就是槍打出頭鳥罷了,到時候謝懷安在出來安撫,給個甜棗,他陸集必然死心塌地。


    捧上禦下,謝懷安玩的是滾瓜爛熟。


    隻可憐這陸集。


    凡做大事者,風評,野心,權勢,軍隊四者需兼備,謝懷安權傾朝野,已具其二,為今之際,他隻需要搞定朝堂之中的那些清流,以及軍中武將,到時候即便女帝複生,也難以阻擋大勢。


    謝懷安看向心滿意足的陸集,目光深處閃過一絲陰沉。


    眾人小聚離別,謝懷安親自相送,一派朝臣和睦的景象。


    迴到府中,聽宇軒。


    謝懷安對著屏風後言語道:“兵部!姑娘認為有何適合人選?”


    簾後,撫琴之音戛然而止,珠簾輕紗後,一曼妙女子雙手放在琴弦之上,隻留琴音餘韻。


    “執掌兵部之人,需深諧軍事,我聽聞京都巡防營都尉程勳早年和寧虎臣勢如水火,謝柱國可以扶持此人進入兵部。”


    “姑娘大才!”


    謝懷安注意到,謝平貪戀的看著簾後的窈窕背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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