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肖炎跟所有新來的囚犯一樣,離得那個鐵桶遠遠的,沒想過要去吃。


    他心想,反正在這個鬼地方是怎麽也不會死的,餓就餓吧,忍忍總會過去的。


    可漸漸他發現事實並不如所想的那樣,因為過度的饑餓,胃袋在不停地抽搐,仿佛火燒一樣的疼。


    很難想象,活著竟是如此恐怖,如此遭罪的一件事。


    每每看到有人發瘋大叫,被獄卒拉進矮房裏,他就會害怕得心髒砰砰直跳,每每當獄卒們從矮房裏搬出鐵桶,他的腹部都在哀嚎和抗拒,命令他舍棄所謂的人性。


    有道聲音在他心中不停地,不停地說...


    吃下去,吃下去,隻要能果腹,沒有什麽是不能吞的。


    ....


    “真糟糕,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維克多坐在一列緩緩啟動的火車上,不無憂傷地說,“今天可是半年一次的情人節誒。”


    “我本來都跟一個身材特棒的妞兒約好了,耶,今晚一起吃飯,一起參加學校的舞會,喝完酒,跳完舞,就一起去我預定好的賓館睡覺。”


    他看著坐在對麵的那位咬著一根香煙,兀自眺望窗外的年輕人,似乎是希望這位同樣神傷的年輕人能夠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


    “那妞兒的身材有多棒,耶,你肯定不知道!”


    “不瞞你說,她的屁股翹得甚至可以放下一隻高腳杯!”


    維克多迴想起那些與他口中的這位妞兒風流的夜晚,“嘿,哥兒們,你知道和這樣的女人整整大戰一個晚上有多痛快麽?!”


    他滿臉陶醉地說,“她會讓你覺得,會有那種感覺,耶,怎麽說呢,那種感覺...”他苦思冥想,斟酌著字詞,眼睛突然一亮,文如泉湧...


    他興奮地大叫,“就像是你去到了天堂!”


    坐在對麵的家夥還是沒有理他。


    火車在不久之前駛出了城市,重重疊疊的綠色映入眼簾,古老的山林就矗立在眼前,火車繼續顫抖著唿嘯而過。


    疾風與樹葉交錯而過,濃白色的蒸汽拉成長長一條,有那麽一瞬間,陳學長分不清到底是火車衝進了山林,還是山林走向了火車。


    他望著不斷往後倒退的路途,望著那座在地平線上漸漸縮小的城市,仿佛此刻仍然看到那個在車站和他吻別的女孩。


    他深吸了一口,緩緩地吐了一口白色的雲煙,沒有來由地希望時間是能夠隨著窗外的景致一同倒退的,沒有來由地想迴到那個陪他睡了三天三夜的女孩身邊。


    “兄弟,你今晚有約人麽?”短暫的沉默後,維克多跟他說。


    “有。”他點點頭。


    “認識多久了?”維克多又問他。


    “差不多半個來月吧。”陳學長怔怔地說。


    “發展到哪種程度?隻要不傻,半個來月的時間足夠一個成熟的男人做很多的事!”


    “嗯,”陳學長還是點點頭,“我們準備要結婚了。”


    “結婚?!”維克多愣了一下,一臉的不可置信,“談了半個月就結婚,天上的閃電都沒你倆這麽快啊,再說了,你還這麽年輕,幹嘛這麽早就想著要結婚啊?!哥兒們,聽我一句勸,婚姻可是愛情的墳墓啊,人生隻有一次!為了一棵樹,放棄一整座森林那多可惜啊!”


    “這我知道,但是既然攤上了,總得認帳吧。”陳學長又吸了一口煙。


    “誤會!天大的誤會!哥兒們,身為魔法師的我們怎麽能被那些傳統的觀點束縛呢?!”維克多激動地猛拍桌子,就差沒有喊叫出來,“你有去過音樂節麽,耶,你要是去過那個地方,你就一定不會這樣想了!”


    “那可是叫人快活的地方!恨不得把靈魂都撕碎了!”


    “狂野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升起嘹亮的野火,麻醉彼此的夢想,在呐喊中進去對方的靈魂和對方的身體,把所處在的那一天當作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後一天來看待。”


    “聽起來很不衛生,容易染病,”陳學長皺了皺眉頭,“我的醫生房東要是知道,定會把我從屋子裏趕出去。”


    “那就讓他趕啊,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四海為家!”維克多猛拍胸腹說,“嘿,哥兒們,你想想,明天都要世界末日了,我們還想房子幹什麽啊?”


    “既然前前後後都是死,最重要的還不是讓自己再快活一點...”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耶?”


    “可明天不是末日,等你在狂歡清醒以後,你要麵對的是現實,”陳學長又吐了口煙,“還有除此以外的無盡空虛,你會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和絕望,甚至想要質問它...”


    “為什麽還不滅亡?”


    火車尖嘯聲迴響於耳。


    陳學長輕悠悠地吹散了眼前的白煙,維克多默默地望著他,短暫地閉上了那一張喋喋不休的嘴,等乘務員路過他們座位的時候,他伸手攔住了乘務員,跟這位麵容姣好的姑娘要了一瓶酒,兩個杯子,除此以外,uu看書 ww.uukansh.co再無其他輕佻逗弄的話。


    “老兄,不得不說,你殺死了比賽。”他一邊往杯子裏麵倒酒,一邊訥訥地說。


    “要是放在以往的話,我是不會放過搭訕那個乘務員妞兒的機會,你想想看,和她一起關在衛生間裏,那得多快活啊,火車在震,我們也在震,我們靈魂在鐵軌旁邊的原野飛奔,我和這條鐵蛇比賽誰跑得更快!”


    “速度與激情啊。”陳學長接過酒杯,感慨地說。


    “對!就是速度,還有激情,”似乎是找尋到了知音,維克多又像一頭精力旺盛的種馬一樣亢奮了起來,“身為一個男人,想要追求無非兩個,一個就是速度,一個就是激情。”


    “老兄,你瞧瞧我這身打扮,知道是什麽來頭麽?”


    “牛皮褲,牛皮帽,牛皮背心...”陳學長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好像挺痛恨牛這種動物吧。”


    “不!這叫牛仔,是西域的一種流行,耶,”維克多大聲地替自己辯解,“那都是一幫朝生暮死的家夥,要是看誰不順眼,就把槍對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才不要跟別人歪歪扭扭地講什麽道理呢,那可多痛快啊!”


    “但我不同你啊,老兄,我是一個被感情奴役的人啊,”陳學長喝下了那杯金黃色的酒,“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想的不是怎麽拯救世界。”


    “我能想的隻有...無論如何,也要迴去,死在自己家人的身邊啊。”


    “你是奴役感情的人,我是被感情奴役的人,我們所想的...”他喃喃地說。


    “難免會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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