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的審判沒有落下。


    因為有一個人站在了她的身前,替她擋住了那道猙獰的身影,那是一個身穿禮服的男孩,手持一本發黃的法典,輕吟淺唱,對著熱浪與死亡念誦出生靈的咒語。


    綠意萌發,青綠色的藤蔓在狹縫中快速地生長,重重疊疊的葉片猶如潮水,頃刻間占滿了整條廊道,無懼焚燒地撲向了熱烈的火光。


    女孩睜開眼看,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有死去,還看到那道準備殺死她的身影此刻正被一條條粗野的荊棘與藤蔓所牢牢捆住。


    少年丟出一把種子,種子瞬間生長成一隻隻青色的風狼,呲牙咧嘴,目光惡毒地盯視著那道身影。


    可少年沒有命令它們進攻,法典翻動,古奧的字符從紙頁中脫離而出。


    月光蒼白如瀑,他信手從紛飛的字符中找到了一個代表淨化的符號。


    他用指尖定住了那個字符,眼神複雜地望著那個名字叫做蔡大的縱火者。


    他一步一步地往著罪惡深處前行,就像是提著一盞明燈,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中的大海,又如一隻誤闖進駭浪間的螢火蟲。


    他提著那盞燈,手指尖推動著那個字符,走在這條由綠葉為他開辟出的通道上。


    海潮上孤懸著一輪冷寂的弦月。


    他在奔騰不息的浪湧之中,不停地唿喚男人的名字。


    行走途中,他路過了一朵悄然綻開的野菊花,風吹起了它的幽香,寂靜與安寧隨之彌散在各處。


    他忽然輕哼著歌,曲調清脆散漫。


    就像月光下的搖鈴,涼涼的夜風透過破碎的窗口走入每一個人的靈魂,恐懼倏爾間解除,人們安然地閉上雙眼,令得他們在這火焰平息的樓房裏平靜入睡。


    慈悲為懷的神靈送來了祝福,向身處在煉獄中的人們承諾,不會再有危險了,也不會再有不幸的事情發生。


    藜樂在風狼的陪伴下,來到了這頭困獸的麵前,可那頭困獸卻沒有看他,而是緊閉著眼睛,眉頭緊蹙,仿佛雕像。


    似乎沉淪在一個充滿著不安的夢裏。


    他把那個字符放在了那頭被束縛住的怪物身上,想要把它從那個墮落的夢裏打撈迴來,柔和的白光在這個片刻之間驀然煥發出勃勃的生機,恆古的波動貫徹周遭的所有,那是來自生命層次的召喚,希望他可以恢複清醒,迴到所愛之人的身邊。


    可是它...或者說是他,拒絕了。


    短暫的掙紮和割舍之後,它陡然睜開眼睛,憤怒的雙眼裏依然塞滿了痛恨與絕望。


    它在說話,發狂地想著要向這位年輕的醫生傳達什麽,可到嘴之後的字句卻在它的憤怒之下全部轉化成嘶啞的吼聲。


    它愣住了。


    直到此刻,它終於發現了自己不能再講訴人類的語言。


    它委屈地想要像一個正常的人類那樣哭泣,可它又驚訝地發現自己完全辦不到。


    因為惡魔是不會流淚的,惡魔的心中有且隻能有一種情緒...


    那就是憤怒,無休止地憤怒,恨不得燒掉這個世界,燒死自己的...


    憤怒。


    “你有那麽恨麽?”藜樂問它。


    它搖搖頭,沒有用吼聲迴答。


    “那你為什麽要這樣?”藜樂又問。


    它還是搖頭,不知道是在表達自己不知道的意思,還是沒得選的意思。


    “你想殺我麽?”


    它還是搖頭,仿佛它唯一通曉的動作就隻有搖頭。


    “那你想我殺了你麽,”藜樂悲傷地看著他,“你很痛苦對吧,也很孤獨,你沒想到你的人生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你以為什麽事可以半路退場,什麽都可以重來。”


    “你總是自以為是,以為自己能夠掌控命運,以為自己能夠出人頭地,以為自己能夠為了所有人,犧牲自己,做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可結果呢,你什麽也做不到...”這個文靜的男孩忽然瞪大眼睛,眼角猙獰,像頭惡狼那樣地咆哮。


    他的憤怒同樣不加掩飾。


    “你什麽都做不了!你也什麽都保護不了!不僅這樣,你還殺了很多人,親手殺死了小丫的爸爸,你知不知道?!”


    “你殺了你女兒的父親,你知不知道?!”


    一想起那個名字叫小丫的女孩,他就火大,以至於額露青筋,怒不可遏。


    他隨手散去了那本魔法的書典,所有跳動在空氣中的字符頃刻間消失了,仿佛是在無聲地宣告著救贖的失敗。


    光芒沉落,他的五根手指用力地旋動關節,最後握成一個嚴實的拳頭。


    他迅猛地揮出這一發拳頭,用憤怒對抗著憤怒,轉瞬間便把洶湧的力度盡數使出,毫無保留地砸在怪物的臉頰上。


    纏繞在它身上的藤蔓在頃刻間被摧毀,u看書 w.uuash.co那具猙獰的軀體被他一拳打飛,接連倒退了數十米,轟動地悶響,一如打穿窗紗般地洞穿了好幾堵磚牆。


    粉塵四溢,風狼們紛紛散開,環繞著最後倒塌的那堵牆,環繞著那個倒下的男人,目光兇惡,伺機而動。


    藜樂在快步衝了過去,腳下的藤蔓尾隨著他的步伐,在地板上蜿蜒蛇行,極速地探向大樓的各個方位,清空現場。


    在怪物還沒來得及喘息時,新生的藤蔓又一次牢牢地束縛著它,把它製止在碎裂的磚石之間,難以移動。


    下一刹那,憤怒的醫生出現在它的上方,他依然緊握著那一隻憤怒的拳頭,隻不過這一次砸的不是它的臉...


    而是它的腹部。


    地麵轟塌,華貴的大理石板被砸得四分五裂,它的身體仿佛鑲嵌在鋼筋與混凝土的包圍裏,脊柱如若一把鈍重的割刀,魯莽地斬斷了數條阻礙它的鋼筋。


    不到半秒鍾,它割開了所有的阻隔,下墜到了底下的樓層。


    它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另一層的地板上,猙獰而歹毒地望著站在那個用它身體砸出的洞窟旁的少年。


    痛意在徹底的癲狂中燃燒,它發出了熾熱的怒吼,所有理智都在這一刻焚燒殆盡,它驀然振開後背的膜翼,蛛絲網般的黑色血管浮露在它的身體表麵。


    下一刻,它暴虐地大吼,澎湃的響聲瞬間衝碎裂這一整棟樓的玻璃。


    地板如上一次那般地坍塌,可它卻沒有再次下墜,它憑借著狂風將自己托起,目光一直死死地盯著那個傷害它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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