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比賽區域後,蘇長樂就跑去一個封閉安全的地方修那破爛機器人了。這台機器人用的燃油很久以前就已經停產,她讓小七奶爸在天網查了一下,等了一天才聯係到一個說有的賣家,談好價格讓對方快遞過來,蘇長樂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在等貨的時候,她開始給這台機器人做保養,除鏽,護理,上機油,其實更換零件和重新做身體要快得多,但這是媽媽屋子裏留下來的東西,蘇長樂寧願發更多的時間來修複,在不知道具體情況的時候盡量讓它維持原狀。


    次日,蘇長樂收到燃料後放入了機器人的能量槽。


    機器人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半天都沒啟動,這讓蘇長樂有點兒緊張,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機器人,一邊看一邊說:“奶爸,它比你最破的時候還破。”


    小七奶爸最破的時候就跟垃圾處理機器人差不多,身上都破破爛爛的,走起路來哐當哐當響,但現在這個機器人還沒動呢,就是光啟動都跟得了帕金森綜合症一般,這還是她做了維修後的情況,真難想象,在它為媽媽服務的時候,它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十分鍾之後,機器人終於成功開機了,它頭部的屏幕發出了淡淡的光,隨後又暗淡下去,隻是右下角有個紅點,顯示它還是開機狀態。


    又過了幾分鍾,它說:“開機成功,係統自檢,整理磁盤碎片。”


    聽到這裏,蘇長樂不得不又感歎了一句,真是老爺機啊。


    她現在是擁有了兩個機器人,一個從爸爸那裏繼承下來的小七奶爸,全聯邦最新款,疑似高等文明產物,天網智腦都得跪下叫爸爸。


    一個就是眼前這貨,從媽媽的小屋裏翻出來的老爺機,幾百年前的淘汰款,說它是倒數第一名,完全沒問題。


    它認倒數第二,就無人敢認第一了!


    等到這台機器人終於開機完畢,小七奶爸發現它沒辦法連接天網,還得改裝才行,不過考慮到蘇長樂目前對它裏頭的資料感興趣,不打算先進行改裝,小七奶爸就用了最原始的方法,通過數據插口,拷貝了這台機器人儲存器裏的數據資料。


    看了儲存器的小七奶爸:“……”


    他歎息一聲,說:“這台機器人,腦仁兒隻有核桃那麽大。”


    機器人裏最笨的非他莫屬,“要不,取名叫笨笨吧?”


    然就在這時,蘇長樂已經開始問話了,“你好,你叫什麽名字?”


    機器人轉頭,屏幕對準蘇長樂,眼睛一閃,用最原始的紅外線掃描了蘇長樂,隨後道:“你好,小主人,我叫疙瘩。”


    咦,還能掃描出她跟媽媽的關係咯,大概是因為這會兒她本體露在外麵的緣故?


    疙瘩?


    已經查看了一遍數據的小七奶爸解釋,“鐵疙瘩的意思。”


    你媽媽取名字真是夠直白喲。


    疙瘩按照指令行事,他會收拾屋子,做簡單的飯菜,以及基礎防禦工作,在開機之後,它就開始打掃房間了,根本停不下來。


    蘇長樂見它忙個不停就沒管它了,而是開始查看小七奶爸從它那裏得來的資料,然後,她就看到了很多關於媽媽的記錄。


    這台機器人應該是跌入三角峽穀的運輸船上的,被媽媽發現後帶迴了小屋,然後就跟她一起生活了。


    它是老款的保姆機器人,每天都會寫工作日記。


    第一篇日記是從霽月曆114年開始的。


    霽月曆114年,那是兩百年前了,在跟雙月星人建立良好的外交關係之後,聯邦就改成了雙星曆年,霽月曆成了過去時。


    搞不好那時候,這款機器人還是當時的流行款呢。


    從側麵來說……


    蘇長樂和小七奶爸對視一眼,感歎道:“媽媽年紀真大。”


    霽月曆114年,11月30日。


    開機,校準時間,掃描發現主人沒有生命體特征,前行,發現人類,打招唿:“你好。”


    遇到新主人,改名疙瘩。


    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兩個小時,未完成,機械臂斷裂,履帶破損……


    看到這一條,蘇長樂嘴角默默抽搐,那種老款機器人,那種小胳膊小腿,要打掃她媽媽的房間,會斷胳膊少腿也是意料之中。


    主人替我修補機械臂,繼續工作。


    替主人準備食物。


    替主人準備食物……


    關機時間,拍下照片。


    準備食物,準備到了關機……


    蘇長樂迫不及待地點下一頁,這一天的日記背後,果然還有一張照片,坐在花上的女子看外表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她背後亂糟糟的,簡直是一片金屬垃圾場。


    可不管背後有多麽糟糕,她依舊那麽美豔動人,五官無一不精致,真的是花仙子。


    坐在垃圾堆裏的花仙子……


    畫麵太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蘇長樂覺得她在天網上虛擬出來的那個形象,跟媽媽少女時候真的有點兒像,不愧是母女。


    蘇長樂樂嗬嗬地翻開了下一頁。


    霽月曆114年,11月31日。


    開機,校準時間,問安。


    “你好,主人。”


    準備食物、打掃衛生。


    關機拍照。


    附掛在樹上的花仙子照一張。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保姆機器人疙瘩的日記都是一樣的,每天的工作都是做飯和搞衛生,直到12月5號的時候,它的日誌才有變動。


    主人無聊,提供娛樂設備。


    播放美食節目一個小時,機甲比賽一分鍾,驚悚片午夜驚魂15分鍾,動畫片花仙子一個小時二十五分鍾。


    蘇長樂:“……”


    媽媽還很有少女心呢,對動畫片花仙子那麽感興趣,還超過了吃!


    播放動畫片花仙子。


    蘇長樂問奶爸:“那動畫片花仙子一共多少集啊?”


    “二十集!”


    “那怎麽看這麽久?”


    疙瘩的下一篇日記解答了蘇長樂的疑惑。


    12月9號。


    播放花仙子第三遍。


    主人染了一朵七色花,並給了我一片花瓣。


    主人問我有什麽願望。


    程序設置裏沒有這樣的對話。


    疙瘩不知道答案。


    疙瘩的儲存器不大,中間有很多內容缺失,它的下一篇日記,已經是兩年後的了。


    116年3月5日。


    家裏掉下來一艘新船。


    船上有燃油,主人替疙瘩更換了身體部件,上油潤滑,換了新輪子。


    新船裏有象棋。


    疙瘩教主人下棋。


    主人輸了。


    主人輸了。


    主人輸了。


    主人輸了……


    附沒精打采的主人照片一張。


    主人贏了,關機。


    不知為何,蘇長樂覺得這句主人贏了很有水分……


    總覺得媽媽的智商被老款保姆機器人給碾壓了。


    116年3月9日。


    係統自檢,恢複部分破損數據,發現學齡兒童水平測試。


    測試主人。


    主人算數水平偏低,數不清自己的腳丫子。


    看到這裏蘇長樂又愣了,她扭頭看小七奶爸,“在你的那些畫麵裏頭,我媽媽是很牛的人啊?女王級別,跟爸爸的相處過程攻氣十足,居然有這麽蠢萌的時候?”


    連數都數不清楚?


    手指一點,屏幕自動翻到下一頁,然後,蘇長樂就笑不出來了。


    疙瘩你出來我不打你!


    看到照片上媽媽密密麻麻的腳丫子,這他媽誰能數得清啊!這是根須,不是腳丫子好麽!


    難為老媽,還真的低頭在那數根須,那樣子看起來可憐巴巴的,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117年6月6日。


    我鼻子掉了。


    主人殺了蟲,磨骨頭,給我做了一個新鼻子。


    我很喜歡。


    之後也是一些生活瑣碎,最後的日記是130年5月7號。


    機器人疙瘩的日記好像也感性了很多,不是之前那種比較幹巴巴的句子,已經有了簡單的情感表達,比如說喜歡。


    130年5月7日。


    十年沒有掉過東西,沒有燃油了。


    每天開機時間縮短到十分鍾。


    主人肯定很無聊,不能看節目,不能下棋。


    我想起以前主人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我的願望是每天都有足夠的燃油,可以永遠陪著你。


    晚安,主人。附幹枯的花瓣照片一張。


    後麵就沒記錄了,蘇長樂把日記看完,又看了一下它的資料儲存區域,果然看到了三集美食節目,還有一套花仙子全集,不過什麽機甲比賽之類的錄像都沒了,應該是發現媽媽完全不感興趣後都刪除了,節省內存。


    看完了這些記錄,腦子裏勾勒出少女時代的媽媽形象,蘇長樂嗬嗬笑了兩聲,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對了,媽媽叫什麽名字啊?”


    在她目前已知的畫麵當中,疙瘩叫媽媽主人。


    爸爸叫媽媽媳婦。


    小七奶爸當時跟她媽媽接觸不多,它就負責記錄拍照錄像什麽的,並沒有稱唿媽媽。


    她這麽一問,小七奶爸都僵了一下,仔細迴憶,好像真的不知道。


    就在這時,機器人疙瘩開口了。


    “尊敬的小主人,主人的名字叫小紅。”


    噗……


    我的媽媽叫小紅。


    這麽具有曆史和鄉土氣息的名字,真是莫名有喜感呢!


    “疙瘩是保姆機器人,我們給它更換一些更好用的身體,這種底盤滾動的輪子不好用了,換一下,智腦保留,其他的都可以換。”蘇長樂道。


    疙瘩照顧了媽媽很多年,蘇長樂對它也親近,既然這樣的話,她還是希望它的身體能更好用一些,從日記裏可以看出來,每次有新的飛船失事,有新的零件更換,它都會很高興的。


    這樣的話,蘇長樂願意給它替換更新的身體。


    卻沒想到,疙瘩搖晃兩下,發出哢哢哢哢的聲音,仿佛卡了幾秒鍾,它才道:“小主人,我有一個願望。”


    機器人的機械手指裏居然夾了一片花瓣,它把花瓣遞出來,腦袋上的屏幕閃了兩下,從那屏幕上,蘇長樂看到了小心翼翼四個大字,然後,她笑得肚子都疼了。


    幹嘛還給自己的動作配字幕啊!


    “我想保留我的頭部,我喜歡主人給我做的眼睛和鼻子。”疙瘩用最普通的機械音道,大概是因為聲音時斷時續,蘇長樂真的從裏頭聽出了小心翼翼的味道。


    她摸了摸疙瘩的頭,緩緩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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