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弧月站在那裏,朝前麵一片坍圮的牆根看過去,問我道:“看見那牆根後麵的東西了沒有?”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還真看見在那片僅存半米的圍牆後麵,有許多黑乎乎的東西在那裏趴著,乍一看上去很像匍匐在原地的小兔子之類的,因為身體的顏色和黑色的背景幾乎融為一體,如果不仔細看很難分辨出來。


    最為讓我覺得不安的是,這些小小的東西上麵也有青色的鬼火,雖然弱,但足以證明它們也是不幹淨的東西。


    我不由朝上弧月那邊靠了靠:“那是啥?”


    “是一些沒有成型的鬼嬰。”上弧月道,“我猜它們應該是楊永新實驗的犧牲品。這些鬼嬰隨著母體一起死掉,因為沒有完全成型,不能隨母體去投胎。”


    “可是它們為啥躲在這兒呢?”我又問道。


    “這些鬼嬰之前被楊永新封印在房子的某個地方,後來房子被推倒,封印跟著破壞掉,它們得以逃出來,卻沒地方可去,就隻能窩在一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上弧月說著指了指四周,“你看這整個迷障裏麵,除了這片圍牆以外,哪兒還有地方供它們縮著呢?”


    聽她這麽說,我和小狐狸都覺得這些小東西其實挺可憐的。


    “那咱們能不能幫幫它們?”小狐狸問,“起碼可以讓它們去投胎。”


    上弧月搖搖頭:“不是我不幫它們,而是根本沒辦法幫。你看看它們,其實整個靈魂就那麽一丁點,虛弱到沒辦法投胎。”


    上弧月說得不假。它們和身體已經成型的鬼嬰不同,而是沒有身軀沒有意識的一種。仔細去看就會發現,它們體表的並不是靈魂,而是包裹著類似羊水一樣的東西,看上去非常奇特。


    “如果真的想要幫它們,也就隻有一種辦法——”


    說到這兒,紅毛狐狸看向我:“這個方法就是讓它們魂飛魄散。”


    “啊?”我不由大吃一驚,心說這算是什麽方法啊。


    對我和小狐狸的反應,上弧月早有預料,解釋道:“它們已經沒有機會去做人了,做鬼又哪裏都不能去,僅有的那點靈魂受環境的影響變得越來越虛弱,最後魂飛魄散。與其那樣,還不如早些解脫得好。”


    我有點聽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長痛不如短痛嘛。雖說道理誰都懂,但是聽到上弧月這麽說出來,確實不太容易接受。


    紅毛狐狸看看我:“這事兒最好讓你的屁簾兒來做。”


    “屁簾兒?”我有些納悶兒,“為啥讓它做這事兒?”


    “屁簾兒和鬼嬰的屬性類似,吸收掉這些鬼嬰的靈魂可以讓它的能量迅速變強。如果是我和小月來做這事兒,那就實在是太浪費了。”


    其實我打心眼裏不希望屁簾兒摻和這種事情,因為那會兒我還希望把這小鬼兒培養成鋤強扶弱的大好少年呢,眼下讓它去把幾個沒有一點兒殺傷力的鬼嬰給吃了,想想還真是夠殘忍的。


    不過經過了那麽半分鍾的思想鬥爭,我還是決定按照上弧月的話去做,畢竟眼下讓屁簾兒成長起來才是一件最為緊迫的事情,什麽亂七八糟鋤強扶弱的心思,先去他娘的吧。


    小鬼兒得到我的同意,從書包裏猛地竄出,然後像是個吸塵器一樣從矮牆的一頭穿梭到另外一頭,在這過程中也不知道是怎麽操作的,反正一陣騰騰的黑霧過後,矮牆後麵什麽東西都沒有留下。


    “動作還真是夠快的。”連上弧月都不禁驚歎了一句。


    屁簾兒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地迴來。因為我的眼皮上有上弧月塗的牛眼淚,這會兒可以清晰地看到小鬼兒頭上的火光騰騰地朝上竄,簡直都快變成防風的了。


    上弧月看了看屁簾兒:“暫時別讓它迴到木雕裏麵去。吸收了這麽多鬼嬰的靈魂,效果就和你吃了那顆千年人參差不多,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下去。”


    實際上不用上弧月說,屁簾兒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一切了。看他那模樣,就好像是剛喝了一斤二鍋頭似地,而且酒風還不太好,到處亂竄。


    看著屁簾兒的興奮模樣,再想起我之前吃了人參之後到處跑騷的情景,我就不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這時候,旁邊的小狐狸突然低聲道:“姐,外麵好像有動靜。”


    我和上弧月都警覺地朝迷障外看過去。果然,從小丘的那一邊出現了兩個身影。雖說距離還比較遠,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了那身碎花衣服,很顯然這就是白天我們見到的那個女人。


    而走在她身邊的那個穿著深色衣服的男人,隨著和我們的距離漸漸拉近也露出了清晰的麵容,就是東子。


    和白天見到的東子很不同,眼前這家夥滿臉呆滯的表情,而且一舉一動都透著僵硬勁兒,就好像一個木偶人似的。紅毛狐狸不由眉頭一陣,低聲喃喃道:“這怎麽和趕屍的景象似的?”


    上弧月是親眼見過正宗湘西趕屍情景的,而我當初也見過那個叫文方廣的養屍人帶著一群穿黑袍子屍體從身前經過。此時聽到紅毛狐狸這麽一說,又聯想起自己見到的東西,我不由駭然道:“該不是東子被女人給害死了,然後又用趕屍術帶到這裏來了吧。”


    上弧月搖頭:“她不會那麽傻。既然是進行交易,總得有個籌碼才行。她如果真的把東子給害死,那就是把自己手裏的籌碼給扔了。我猜東子的三魂七魄應該有一部分被封在了別的地方,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傻乎乎的。”


    小狐狸低聲道:“姐,那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出去了?”


    “別著急,先看看再說。”上弧月抱臂站定,“我倒是想知道,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敢和我談條件。”


    女人和東子就那麽並排著朝我們這邊走過來。其實從他們來的路就可以看出,這女人確實有兩把刷子,因為她們是從小土丘上下來的,而那裏是怨鬼聚集的地方,眼下可是有不少肉眼可見的惡鬼聚集在上麵呢,可是這兩人一路走來,竟然沒有受到一點兒的傷害。


    和白天的時候一樣,女人依然保留著那種小心謹慎的姿態。但是眼下這種姿態在我的眼裏卻沒有了農村婦女的那種樸實感,反而處處透著心機的味道。


    “來了?”女人突然喊了一聲。


    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上弧月,卻見紅毛狐狸仍然筆直地站在原地,並沒有發出一點兒動靜,甚至表情也沒什麽變化,頗有一種氣度。


    女人的話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她倒是也不慌不忙,一邊朝一棵大樹下走過去,一邊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既然你們還不願意出來,那我就先在這兒等你們一會兒。”


    她說著,竟然還就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還對東子招了招手:“大兄弟,走這麽一路也累了吧,做這兒歇會兒。”


    東子依然什麽話都沒說,麵無表情地在女人身邊坐下,眼睛呆滯地目視著前方。


    女人轉頭朝四周看了起來:“這地方,我應該有很多年妹過來了,誰知道在來會變成這模樣,連個片瓦遮頭的地方都沒有了。”


    她這話自然是說給我們聽的。雖說乍一聽起來很像是農村婦女那種家長裏短的嘮叨,但是卻傳遞出了一個非常明顯的信息,那便是這女人曾經在這裏生活過。


    她隨後說出的話開始一點點把我們的疑惑給解開。


    “你們肯定好奇我什麽時候來過這兒吧。”女人仿佛對著空氣說話道,“當初楊永新把老窩放在這裏的時候,身邊除了他用於試驗的影子以外,還有一個助手。這助手其實挺傻的,曾經是楊永新的學生,後來因為受到他的那種新奇思想的蠱惑,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從大學的實驗室到小研究所,再到這塊破地方,這小助手從來都沒抱怨過。”


    我們在旁邊默默聽著,都已經猜到這故事的主人公,肯定就是眼前這女人無疑了。


    女人笑了笑,好像知道迷障中的我們在想什麽:“沒錯,這小助手就是我。那會兒我才二十二歲,還是醫學院的研究生,年輕,見的世麵少。為了楊永新,我甘心幫他進行哪些殘酷的人體實驗,拿自己的血養蠱蟲。唉,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連自己那沒出生的孩子,都因為他沒保住。”


    女人說到這兒,情緒迅速變化,突然止不住地嚶嚶哭起來。


    聽到這兒,我們三個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孩子?難道說這個死心塌地跟著楊永新的女人,還和這老頭子曾經有過這麽一段兒故事?


    我當時心裏的震撼更為強烈,突然想到剛剛那些被屁簾兒給吃掉的鬼嬰們,心說這女人要是真和楊永新有了孩子,該不會是那些鬼嬰中的一個或者幾個吧。有真是那樣的話,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否則這女人得知是我們把她的孩子給弄得魂飛魄散的,還沒準會鬧出多大的動靜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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