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其實想來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對方既然這麽大費周章地設套讓我們鑽進來,肯定不會那麽容易地再讓我們出去。


    屁簾兒是個非常有韌勁兒的小鬼,盡管一下下的撞門沒有產生任何實際的效果,這家夥仍然不肯罷休,大有一種和藏屍室的門來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勢。


    我卻已經在那裏凍得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了,整個人縮成一團,腦子也像是在逐漸凝固一樣,基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姐,他好像要被凍死了……”


    “或許我抱著你們會好點兒。”上弧月道,“剛才我的力量消耗太多,現在也想不到什麽出去的辦法。”


    迷迷糊糊聽到這樣的話,我可是差點兒沒感動哭。然後就覺得有人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一個熱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將我抱住。


    狐狸姐妹身上那種特殊的香氣此刻顯得比往日清淡了不少,而且再也沒有了那種引人睡覺的力量,而是無時無刻不在讓我保持著清醒。


    上弧月和小狐狸的體溫都很高,我的身體得以在兩人的擁擠中慢慢迴暖,感覺也隨之一點點恢複。當時的我就迷迷糊糊地想,老是聽別人說席夢思的床怎麽好怎麽軟和,估計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姐,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能出去啊?”小狐狸低聲問道。


    一貫自信的上弧月卻沒吭聲。這紅毛狐狸既然那麽聰明,自然知道眼下的困境並不容易擺脫,與其給我們一個不真實的希望,還不如什麽都不說好。


    後來我才知道,這停屍間原來已經被濃重的煞氣層層包圍在了起來,隻是在裏麵看不見而已。紅毛狐狸的感覺敏銳,已經知道我們所處在這樣一個困局裏,可她卻因為能量的過分流失,隻能像普通人一樣將希望寄托在外麵的救援上。


    “當!當!當!”


    整個停屍間彌漫在一種沉悶的氛圍中,好在有屁簾兒這個不知道應該算是有韌性還是應該算傻的家夥不斷撞向大門的聲音一下下傳來,讓沉悶中多出了一點兒活潑的味道。


    事實證明,上弧月這種看似坐以待斃的方式雖然不甚高明,但是最終卻還真把救援力量給等來了。


    “上弧月!”外麵突然傳來了小和尚焦急的聲音,“上弧月,你們是不是在停屍間裏麵?現在整個停屍間都被煞氣封住了,我和師兄進不去啊!”


    我當時心說這兩個家夥反正也沒啥本事,就算知道了我們在停屍間裏麵也沒辦法出手相救。要是再去別處搬救兵,一來二去,我們早就凍成冰坨坨了。


    可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卻聽到抱著我的上弧月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迴了一句:“你們……不用管我們了。我們三個……可能撐不了多久。這裏太危險,你們還是走吧……”


    單單從聲音上來判斷,這紅毛狐狸就像是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唿的樣子。連我當時都被她這種斷斷續續的話嚇著了,勉強轉動僵硬的脖子朝上看去,卻見上弧月盡管麵色沒有平日那麽紅潤,卻離那種瀕死的情形還差得遠。


    讓我沒想到的是,外麵的小和尚卻因為上弧月這短短的幾句話發了狂。


    按照事後空義的形容,才聽完上弧月的話,小和尚空心眉頭一擰,脖子上的佛珠以及灰色長袍如同處於水中一樣,不受重力影響地浮動起來。


    緊接著,這個一直都顯得毫不起眼的小和尚,身體周圍突然發出明亮的金色大光輝。這個在漆黑的夜空中近乎神祇的存在,嘴裏輕輕念著六字大明咒,就那麽無所畏懼地走進了藏屍間周圍衝天的黑霧中。


    一瞬間,佛光普照,黑色煞氣盡數退散。


    我們在裏麵並不知道這種變化,但是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動作的屁簾兒,卻突然“砰”的一聲將停屍間的門給撞散了。


    在小鬼兒屁簾兒迴到木雕裏的同時,小和尚也帶著全身的金色光輝走了進來。當時我隻覺得眼前金光一閃,轉過頭一看,卻發現那光芒又在一瞬間黯滅了。


    小和尚空心又變成了平日裏那種普普通通的模樣,雙手合十,呆呆地看著把我抱在懷裏的上弧月,麵色通紅地問道:“你……們沒事吧?”


    “暫時還凍不死。”


    紅毛狐狸盡管也凍得夠嗆,但是言語之中仍然還帶著她那種特別的狡黠味道,不無揶揄地說:“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像我們這樣修煉了成百上千年的靈狐都參不透的佛理,竟然被你這個才活了十幾二十年的凡人給輕易參透了。”


    空心自然明白上弧月的意思,低著頭紅著臉道:“佛家說這是宿慧,是我用了幾世的時間才悟出來的。”


    可紅毛狐狸似乎並不想和他討論宿慧這個話題,而是依然延續著剛才的話,隻不過話鋒一轉,微微笑道:“不過倒也不算太不公平,畢竟這難得一次的發出佛光,也是為了我才用出來的。如果今天被困在這裏的是你自己,恐怕直到凍死,你的身上也不會有一絲佛光出現吧。”


    這話幾乎直指小和尚的靈魂深處,以至於他連上弧月的眼睛都不敢看了,隻是自顧自地不停念著阿彌陀佛。


    上弧月也不再管他,將我和小狐狸抱出藏屍間,徑直走到了一間病房裏。


    巧的是醫生和護士也都躲在病房裏麵。上弧月將渾身滾燙的我們並排著放在一張床上,護士姐姐們見到這情景也來不及多問,趕緊過來在我們的小臉蛋兒和手腳上搓起來。


    迷迷糊糊中的我感覺到整個身體正在一點點發熱。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終於又感覺到了久違的困意,看看周圍這些忙碌的人,然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對自己有一點非常佩服的地方,就是甭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很少會在我的睡眠中體現出來。所謂的噩夢在我的睡眠中並不多見,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經曆的事情太多,大腦已經產生了一種自我保護的機製。


    這次和平時一樣,等我睜開眼看到雪白的屋頂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的事情了。


    一開始,我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躺在那裏,轉頭看見盯著我看的上弦月,才終於一點點迴想起昨晚發生的那些事情。


    “你姐呢?”我問她。


    小狐狸使勁兒搖搖頭:“不知道,我也才醒過來。”


    我朝四周環視了一圈兒,隻見周圍除了雪白的牆壁和兩張空床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不過上弧月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還在,可見是剛出去沒多久。


    “吃飯嘍!”


    門口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喊。我和小狐狸轉頭看過去,發現站在那裏的竟然是小和尚空心。這家夥手裏提著兩大包吃的,興衝衝地跑進來,昨天全身發光的超然之氣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


    “上弧月呢?”我又問空心道。


    “不知道,大早晨就出去了,沒說去哪兒,隻是讓我在這裏照顧你們。”


    我當時挺好奇上弧月究竟去了哪裏,但是因為豆腐腦和油條的味道暫時占據了我的全部思想,所以也就先不去管那件事,而是迫不及待地去填補肚子裏麵的空虛。


    豆腐腦這種在集市上常見的小吃顯然又一次引起了小狐狸的興趣。這小家夥先是看我怎麽吃的,然後學著樣子用小勺在裏麵一點點挖著送進嘴裏,就好像是在吃著什麽極其珍稀的東西一樣,看上去特別好玩兒。


    小和尚拿著暖瓶出去打水,才剛出門,一個戴著眼鏡的醫生和兩個護士就走了進來,笑眯眯地看向我和小狐狸:“怎麽樣,今天還發不發燒啊?”


    對這些白衣天使,我可沒什麽太好的印象,畢竟每次看見他們不是要打針就是要吃藥的,反正肯定會遭罪。小狐狸對此卻沒有一點兒經驗,隻是瞪大好奇的眼睛朝他們身上打量著。


    “看樣子應該是沒什麽事情了。”醫生在我和小狐狸額頭上摸了摸,“今天就不用打針了,吃幾片藥鞏固一下吧。”


    那年代的護士本來都屬於挺高傲的人,但是我們這種小孩子在她們眼裏卻很受歡迎。護士姐姐笑眯眯地把幾個白色藥片遞給我和小狐狸,甚至連水都送到了我們的手裏:“吃吧,吃完病就好了。”


    我看看她,心說這迴肯定是逃不掉了,隻能閉上眼睛使勁兒將藥片咽了下去,然後不由自主地擺出一臉苦逼相。


    這點表情全都落在了小狐狸的眼睛裏。這家夥還算是比較聰明的,立刻就明白了手裏的白色藥片可不是豆腐腦那樣好吃的東西,不禁顯得很是遲疑。


    然而護士姐姐的目光卻已經落在了小狐狸的身上:“該你啦,不怕吃藥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吃吧。”


    被護士用這樣循循善誘的語氣誘導,小狐狸皺著眉頭,將藥片送到鼻子旁邊聞了聞。


    我正想看看她吃完這東西後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卻看到旁邊突然紅光一閃,上弧月以極快的速度將小狐狸手中的藥片拿了過去。


    “藥太苦了,我先去把水裏加點糖。”上弧月笑著說道。


    護士姐姐看大人來了,也就不好意思在旁邊監督了,在我和小狐狸臉上輕輕捏了捏,轉身朝外麵走去。


    上弧月目送她消失在門口,然後才轉過頭,輕輕籲了一口氣:“還好來得及時,要不然吃下這種藥片,非得現出原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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