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大概是覺得興味寥寥,燕南鬼君車前的簾子緩緩垂下,整個車隊轉個彎,從來路離開。


    本來我們以為事情就這麽完了,但是卻聽到上弧月低唿了一聲:“糟了,他們闖進了我布設的陷阱!”


    上弧月的陷阱設計得很有意思,普通的鬼經過並不會觸發陷阱機關。但是一旦煞氣極重的厲鬼怨鬼經過,就會平地生出一段迷障。


    為了將惡鬼引入到迷障中,上弧月甚至還專門設置了一些活人的幻象來吸引他們。偏偏鬼君的隊伍在沒有受到吸引的情況下,就誤打誤撞進入到了迷障裏。


    在另一片迷障中的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邊的情景。隻見兩隊紙人飄飄忽忽地進了迷障,然後就開始在周圍轉圈。左轉右轉了半天,愣是又迴到了原點。


    “噗!”小狐狸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那會兒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兒。


    在燕南鬼君車隊的附近,忽地升騰出許多黑色霧氣,緊接著一群全身裹著黑布的人從地下冒出來,徑直圍在了那片迷障的四周。


    這些黑衣鬼飄在半空,手裏提著被黑霧裹挾著的武器,一聲不吭。戲台下麵的眾鬼也意識到了這邊的情況,全都變得惶恐不安起來。


    鬼君的馬車停下來,隨即像是有一股力量從馬車上朝周圍逸散出去,空氣明顯產生了一絲絲波動。


    “我的迷障被破掉了。”上弧月道。


    在迷障被破壞的同時,黑衣鬼們全都微微躬身。馬車裏傳出一個嘶啞而陰冷的聲音:“這裏的所有鬼,一個不留。”


    說完這話,鬼君的馬車隨著隊伍消失在了濃霧中。黑衣鬼們則轉過身,徑直朝台下的眾鬼圍過去……


    一場屠戮進行了五分鍾,台下聽戲的鬼盡數煙消雲散,台上的戲卻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唱戲的人既看不見又聽不見,完全不知道自己跟前究竟上演了怎樣血腥的一幕。


    “這些穿黑衣服的到底是做什麽的?”小狐狸不解地問,“他們為什麽要把這些鬼都殺了?”


    “這些是鬼使,負責傳遞消息和保護鬼君的安全。”上弧月算是比較有見識的,“至於為什麽要把這裏的鬼都殺掉,我想或許是燕南鬼君認為弄出迷障戲弄他的是這些鬼當中的一個,也或者他覺得這件事被這些鬼看見了很沒麵子,所以就隻能殺掉他們。”


    為了自己的麵子一口氣砍死這麽多的鬼,這鬼君的脾氣可真夠暴的。


    小狐狸若有所思,突然指著我道:“那他剛才怎麽沒事?”


    “……”上弧月皺著眉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戲台下變得空蕩蕩的一片。我在那兒看了一會兒,覺得挺沒意思,於是讓上弧月把我帶出迷障,打算迴家去睡大覺。


    “我送你。”


    我朝上弧月擺擺手:“不用,我的佛珠還有六顆呢,沒事。”說著就跑遠了。


    我可不想耽誤上弧月去抓厲鬼,畢竟用她們兩姐妹的話說,“一年難得飽餐這麽一次”,聽上去怪可憐見的。


    文家祠堂處於村子的邊緣地帶,離我家的距離有些遠。我仗著手裏的佛珠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橫衝直撞,直接從幢幢鬼影間穿行而過。


    但是跑到一半,經過一處寬闊地帶時,在我前方的必經之路上突然冒出一道黑煙,緊接著一個全身披著黑布的鬼使擋在了我的麵前。


    “……”


    我心說難道是燕南鬼君對我剛才扒窗戶那件事感到不爽,所以故意派一個鬼使來這裏堵截我?要真是那樣,這個鬼君也未免太小肚雞腸了。


    當時我雖然挺害怕,但是也沒亂了方寸。腦子裏麵靈光一閃,假裝根本就沒有看到他,想徑直從他身體上穿過去。


    可誰料我硬著頭皮跑到他近前的時候,這家夥突然從黑布裏麵伸出一根枯瘦的手臂,直接朝我腦袋抓了過來。


    “完蛋了!”我的心不由一緊。


    可對方並沒有像我猜想的那樣把我腦袋直接擰下來,而隻是按住了我的頭頂,悶聲道:“小娃,今天我可是看在你和我下了兩盤棋的麵子上救了你一命。”


    下棋?


    我不由一愣,突然就想起了剛剛在學校月季花壇邊發生的事,詫異道:“剛和我下棋的是你?”


    “怎麽,不信?”黑衣鬼使抱臂站在原地,由於全身都被黑布蒙了個嚴嚴實實,無法看清他的模樣,“最後一局雖然沒下完,但是從棋勢上你已經弱了三分,不出十招你就輸定了。”


    我心說你這老鬼不知道已經死了幾百年了,贏了我這個五歲的小孩子有啥值得驕傲的。


    “你啥時候救過我?”我問他。


    黑衣鬼使鼻子裏麵發出一聲輕哼:“難道你忘了剛才去揭鬼君車駕上的窗簾的事了?在我們的世界裏,冒犯鬼君就和冒犯十殿閻羅一樣,都是大罪過。如果那會兒鬼君稍微覺得有些不痛快,你的三魂七魄就會像剛剛那些倒黴鬼一樣,全都煙消雲散。我之所以在後麵訓斥了你一句,就是想借這機會讓鬼君的怒火平息下來。”


    聽他這麽說,我才知道原來剛剛自己的一個小動作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多的隱藏故事。誰能知道我之所以會逃過一劫,竟然是因為稀裏糊塗地和鬼使下了兩盤棋呢?


    黑衣鬼使看我一臉懵的樣子,擺擺手顯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行了,謝謝的話就不用說了。剛才跟你這小娃下了兩盤象棋,覺得你下棋倒是挺有我當年的癡勁兒。看在這點上,我決定收你當個徒弟,這兩天和我好好學習學習棋術怎麽樣?”


    聽他這麽說,我不禁覺得一陣頭大,心想怎麽這麽多人想收我當徒弟,下棋難道還要認個師父不成?


    見我不說話,這老鬼似乎不太滿意,輕輕抖了抖他腰間別著的那把青色大劍:“怎麽?你這娃不願意?我可是從來沒收過徒弟……”


    “好吧,我當你徒弟。”沒等他說完,我就答應了。


    其實我還真挺不願意,但是好在那會兒我還沒受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舍生取義”這類狗屁思想的影響,見老鬼晃動他腰間的武器,生怕這家夥惱羞成怒把我給砍了,隻能勉強答應下來。


    黑衣鬼使冷哼一聲:“算你還有點見識。今天就罷了,我還要隨著鬼君在轄地巡視。等明天下午兩點,你直接帶著象棋去文家祠堂裏找我,到時候我教你幾招,保準讓那老頭不是你的對手。”


    說完這話,就和出現時一樣,黑衣鬼使化成一道黑色煙霧,隱沒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我稀裏糊塗地迴到了家裏,等到洗完腳躺倒在我那張小床上的時候,仔細迴想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情,自己都覺得實在荒誕。


    那老鬼是真心要教我下象棋麽?我這小腦子就算沒那麽多彎彎繞,也隱約覺得他就是想找個人陪他下棋罷了。


    好在第二天又是星期六,上午我窩在家裏寫了半天作業,到中午胡亂往嘴裏扒拉幾口飯,朝爺爺要了他那副有了不少年頭的紅木象棋,撒謊說去找同學,然後就一溜煙跑出去了。


    在去文家祠堂之前,我必須先和上弧月見上一麵。


    “鬼使要收你當徒弟,教你下象棋?”


    聽完我說的話,上弧月那頗有風情的眼角寫滿了不可思議。


    但是下一秒,她那一貫自信而又頗具魅惑性的笑容又浮現在了臉上:“在我看來,這對你來說可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兒。”


    “好事兒?”


    我撇撇嘴,心說戲文裏當師父的全都是些高賢大能,我倒好,人生第一個師父竟然是個鬼。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上弧月解釋道:“你知道鬼君手下的鬼使都是些什麽樣的角色麽?你經常和你爺爺聽戲,肯定聽過隋唐英雄的故事。李世民手底下哪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強將手下無弱兵,燕南鬼君身邊的鬼使當然也不會差。”


    聽上弧月這麽說,我有點兒高興起來。按照我的理解,她的意思是說鬼君身邊的鬼使就像李世民身邊的秦叔寶和尉遲恭,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我有些開竅了,上弧月眼珠一轉,接著給我出主意:“既然他非要給你當師父,你也不用和他客氣,有什麽想學的就讓他教你。鬼使能量強大,一定會許多祛邪避祟的手段,運氣好甚至還能從他那兒套過來點法器。”


    小狐狸在旁邊插嘴:“還可以問問他哪裏的厲鬼多,我們好趁著這兩天過去好好大吃一頓。”


    上弧月瞪了她一眼:“這事兒可不能讓鬼使知道,畢竟他是燕南鬼君身邊的人。要是鬼君知道我們靠著吸收他轄地內的厲鬼煞氣來增加修為,真計較起來可就麻煩了。”


    別說,來找上弧月商量商量還真是一個挺明智的決定,這個狡猾的狐狸姐姐給我出了挺多主意。


    按照她的設想,我要是跟鬼使待上那麽七八天,學到的東西都可以把整個縣的陰陽先生給秒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冀北怪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終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終九並收藏冀北怪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