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昂這一番話說的,好似他冒用李玉泉的身份也不是過分一般,苛待林婉也是錢氏,不是他。


    反正他說這麽多,意思就是:惡事都不是他做的,要怪也隻能怪別人。


    誰讓李玉泉運氣那麽差,被劫匪殺了,他出手相救將人送到離去醫館還是沒救活?


    他好好地做著林家贅婿,錢氏要鬧上門來,毀了他的富貴日子?他不能過窮日子苦日子,那就隻能有著錢氏欺負林婉,讓林婉受苦了。


    顧長安都被他氣笑了,握著扇子開口道:“話都讓你說了,怎麽著,你還覺著自己是個大好人,什麽錯都沒有?”


    “大人!”馮子昂跪在地上,剛要迴話。


    “好你個馮子昂死不悔改,咆哮公堂,來人啊,先打他四十大板!”邊上的田茂德心裏還懸著曾收過馮子昂好處的事,生怕這廝瘋了亂攀咬,連忙吩咐衙役們,“摁住他,打!”


    知縣大人一邊說著,一邊瘋狂使眼色示意底下的人趕緊把馮子昂的嘴堵上。


    師爺見狀,快步衝了下去,直接拿布包堵住了馮子昂的嘴。


    邊上幾個衙役上來把人往地上一按,當堂打起了板子。


    孫魏紫扶著林婉往邊上退了退,這邊打著板子,李府來的那些人齊刷刷全跪下了。


    這李府的主子李玉泉變成了馮子昂,身份是假冒的,又騙婚欺詐,李府那些下人根本都不用顧長安多問,直接就召了。


    根本就沒人看見林婉跟馬大私奔,連先前那個說什麽看見兩人親嘴了的老婆子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最後馮子昂被四十大板打沒了半條命,當初李玉泉究竟是怎麽喪命的,還得再細查。


    府中宅邸家財全部判歸林婉所有,馮子昂關入大牢,量刑再判,錢氏幫馮子昂做偽證,吃林府的住林府的還折磨林婉,也要吃牢飯。


    連那個誣陷林婉與馬大私奔的老婆子和年輕小廝也被打了四十大板。


    沈雨竹跪請兩位大人查問李玉泉屍骨現在何處,要去給未婚夫收屍。


    此時馮子昂已經被打的昏死過去,又被衙役們帶入大牢,拿水潑醒,拷打盤問。


    這些就不是能擺在公堂上,讓百姓們圍觀的事了。


    錢氏被人拖下去的時候哭天搶地的嚎個不停。


    知縣大人皺著眉喊了退堂,請顧大人移步後堂,有話要說。


    顧長安看了孫魏紫一眼,起身跟田茂德一起往後堂走。


    他走之前還吩咐衙役們好生照看沈雨竹,她要在這裏等馮子昂說出李玉泉的屍骨所在,就給她找個地方歇著等。


    衙役們連忙應聲去辦。


    沈雨竹含淚朝顧大人一拜。


    顧長安朝罷了罷手,示意其不必如此,就轉身走了。


    孫魏紫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忍不住想,這顧大人還挺憐香惜玉的。


    她扶著林婉,先送其迴府。


    顧府的幾個小廝婢女跟著一道。


    這林府變成了李府,府中的仆從看林婉被欺負久了,免不了有欺主之心。


    孫魏紫帶著他們一道過去,好好整頓整頓府中眾人,該換就換,絕不能再讓林婉姐姐有半點不順心的地方。


    縣衙外圍觀的百姓陸續散去,走在路上的時候,還在不斷地議論。


    今日公堂上這樁案子,比唱戲還熱鬧。


    孫魏紫同林婉一道迴了林府。


    讓林婉自己先看著處置府中的下人。


    若有需要幫忙的,她在出手。


    林婉先前哭了好幾天,在公堂上又受了刺激,竟得了‘以毒攻毒’的奇效,這會兒不哭了,也不軟弱了,上來就把府裏狗仗人勢欺負過她的仆從都發落了。


    還立馬讓人把‘李府’的牌匾換迴‘林府’的。


    還有錢氏和馮子昂的那些東西,林婉全都讓人拿去變賣,或扔了。


    總之,不許再留在府中。


    林婉這一忙碌起來,倒是沒空傷心難過了。


    孫魏紫讓幾個小廝婢女幫著做事,府裏原來的那些仆從大多數都不能留了,還得再招些人來,讓他們幫著掌眼,要老實忠厚,勤勞能幹的。


    忙完這些,就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孫魏紫和林婉這大半天都在公堂上待著,連午膳都沒用上,迴來之後又一直忙這忙那,隻有顧府的婢女端來點心勸她們用了一些。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林婉忙了許久,心情逐漸平複下來,想著要好好報答孫魏紫,便吩咐下人盡心準備。


    用膳前,林婉帶著孫魏紫來到了明芳院稍歇。


    此處本是林婉的閨閣,是整個府裏最好的院子,後來錢氏入府搶了去,林婉已經很久沒來過了,這會兒過來,看見此處的飛簷磚石都頗是感慨。


    孫魏紫一邊柔聲寬慰她,一邊陪著往裏走。


    誰知一進院子就聽得孩童哇哇大哭。


    “娘!我要娘!”那孩童才三四歲,生的白白胖胖的,這會兒正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孫魏紫看他掛著價值不菲的長命鎖,就知道這三歲小兒肯定是錢氏和馮子昂的兒子,父母都被下了獄,院裏伺候他的下人也被發落了。


    這小子沒人照看,就哭鬧起來了。


    孫魏紫聽見這孩童哭鬧就頭大得很,“大人有罪,自有刑律來定,可這小孩……”


    林婉走過去,伸手欲將那孩童拉起來。


    誰知她的手剛伸出去,那孩童忽然張口咬住了她的手背。


    孫魏紫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把那孩童拎起來,逼他鬆口。


    好在她反應快,那孩子也小,使勁咬,也讓林婉的手見了些血,沒有大礙。


    不過這孩童這樣一咬,倒是讓林婉下了狠心,讓人將其送去了善堂,這府裏是萬萬留不得他的。


    林婉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也算是被咬清醒了。


    孫魏紫對此並不多言,隻讓人拿來傷藥來,幫她把手上的傷處理了。


    鬧了這一通,灶間的晚飯也準備好了。


    林婉原本打算好好謝謝孫魏紫,肚子裏的草稿都已經大半天了,奈何孫魏紫也是個坐不住的,胡亂塞了幾口就又開始忙活了


    跟著孫魏紫來此的幾個顧府小廝婢女幫著處置下人、盤算賬目、收拾院子,也沒歇著。


    她自然也坐不住。


    林婉見她們如何,那些愁緒哀思也跟著淡了。


    這世上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


    過去的事,就讓它成為過去。


    林婉振作起來,讓人去把那些莊子鋪子上的管事都叫來,要一一過問家中的產業。


    這一夜,不斷有人進出林府。


    大門不閉,燈火通明。


    孫魏紫一直陪著林婉。


    直到半夜的時候,茶水喝多了要如廁,才暫離林婉身旁。


    她跑到茅房去如廁,結果剛出來走了幾步,就看見了站在拱門後的顧長安。


    “顧、顧大人?”小牡丹還在整理袖子,乍一下在茅房門口碰到這人,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一句‘你怎麽在這裏?’還沒問出來。


    就聽見顧長安問:“你今日要在林府留宿,怎麽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


    這話聽起來沒什麽特別的。


    但若是細想一下,就有點那什麽。


    孫魏紫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管住了’一般。


    今日林婉迴了林府,這麽多事要辦,她留下幫忙也是應該的,顧長安在看著她兩人一起離開,而且她身邊還有顧家的小廝婢女的,並無令人擔憂之處。


    都這樣了,顧大人還要說她怎麽沒派人知會一聲。


    多少是有點管過頭了。


    但孫魏紫不是那不識好的人,今兒她得了顧長安相助,才讓惡人下獄,讓林婉拿迴林府……


    那顧大人管的寬一點,她也是能略微忍一忍的。


    “林府的事太多,忙完了。”小牡丹最後決定好聲好氣地應付他一下。


    顧長安聞言,倒是沒說她什麽,隻道:“你別什麽都替林婉做了,盡量讓她自己做,不然她離了你,以後還是要吃虧。”


    “我也沒幫她做什麽。”孫魏紫跟顧長安講了講林婉把那孩童送到善堂去的事。


    她原本都怕按照林婉原本那善良過頭的性子,會把錢氏和馮子昂的孩子留在府裏養大,倒是隻怕又不少了恩將仇報的事。


    今日林婉被咬了一口,倒是狠下心來把那孩子送到善堂去了。


    從這事看來,林婉吃一塹長一智,想必以後善良也會有度了。


    小牡丹一邊和顧長安一起穿過長廊,一邊跟他說今日跟林婉一起做的那些事。


    顧長安耐心地聽著,聽完之後還認真點評一下她們“這事做的不錯”、“該當如此”、“就該這樣”之類的。


    小牡丹一臉聽了好幾句,不由得笑麵如花,“顧大人,你這大半夜的來林府,就是為了誇我嗎?”


    “是啊。”顧長安看見她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也不完全是。”


    孫魏紫聞言,忍不住問道:“怎麽個‘不完全是’法?”


    這林府的園子甚是雅致,夜風徐來,樹蔭花影齊齊搖曳,有花香幽然,有月光傾灑。


    林府原來的仆從大多都被發落了,新招的又沒這麽快進府,臨時在這頂事大多都是顧府的人。


    以至於兩人在林府閑庭散步,跟在自己家似的。


    也沒個人來過問他兩怎麽半夜在這瞎逛。


    “今日這案子錯綜複雜,馮子昂下了獄,罪名卻還沒定,田大人那聲退堂喊得忒快。”顧長安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這案子審的,好是不好?”


    他說話間,微微挑眉,桃花眼裏光華如許,分明就是在瘋狂暗示:誇我!快誇我!


    孫魏紫看他恨不得把這幾個字刻頭上,笑意越發飛揚,“好,出於意料的好!不曾想,顧大人不僅生財有道,審案也是個種好手。”


    小牡丹在陛下身邊久了,誇人的話不要錢一般往外說。


    誇完了,她又道:“不過,我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可否請顧大人為我解惑?”


    顧長安被誇得心中大悅,當即道:“哪裏想不通直接問便是,別說什麽解惑不解惑這樣文縐縐的詞兒。”


    孫魏紫道:“當時你說光是‘停妻再娶’這一條罪名不夠,要從別處下手查,那你究竟是怎麽查出這個李玉泉是假冒的?”


    她當時想的是,林員外和林夫人相繼去世太巧,或許是被上門女婿暗害的。


    但顧長安竟然派人去晴州,找到了沈雨竹,揭開了馮子昂假冒李玉泉之事。


    “這個嘛。”顧長安還想賣一下關子。


    他從前跟秦灼和晏傾他們在一處,不管遇著什麽事,那兩人的腦子都轉的跟風火輪一樣快,襯得他像個傻子似的,不管琢磨什麽事都比旁人慢一步。


    好不容易遇到小牡丹這樣的正常人,他心裏著實高興。


    “顧大人、顧大人?”孫魏紫連喚了他好幾聲,拉住了他的袖子,放柔了嗓音道:“你跟我說說嘛。”


    “說話就說話,你突然撒嬌做什麽?”顧長安被她拉住了袖子,平日吵架吵習慣了,這會兒突然看見小牡丹撒嬌,他都懵了。


    小牡丹從前在家裏的時候,在哥哥們麵前若肯撒撒嬌,那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方才光顧著想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把顧長安也當做家中哥哥那般,這會兒迴過神來,臉上實在掛不住。


    她甩開顧長安的袖子,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背對著顧長安道:“誰跟你撒嬌了?不說就算了!”


    “說說說……我什麽時候說不跟你說了?”顧長安見狀,連忙湊上前去,“今天在公堂上,你聽見錢氏說她的兒子叫什麽名字沒有?”


    孫魏紫仔細迴想了片刻,抬眸道:“玉、玉兒?”


    “是了。”顧長安道:“讀書人講究多,李玉泉名字裏帶了個‘玉’字,給他取字叫‘玉兒’這事就奇怪地很,我順帶讓人查了一下他的戶籍,戶籍上並未記載他曾娶妻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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