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有傳言稱:


    天啟十八年夏,六月初,晏傾在梁園宴上被永安君新歡羞辱,晏傾不堪受辱,與永安君秦灼刀劍相向,傷數十人,連夜迴京。


    永安君秦灼率眾追捕,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橫跨北境,直至定北城外。


    晏傾騎的是秦灼養在府裏的快馬,腳程奇快,他又是一人一馬,抄得近路,直奔定北城。


    他這一路,一直都聽見後麵有馬蹄。


    一開始還迴頭看。


    看見是秦灼率眾追來。


    便以為她是裝裝樣子。


    畢竟,早就說好了的。


    今夜這場戲,是為了給他迴京造一個契機。


    雖然秦灼演到一半就演不下去了,喝醉了的顧長安半路頂了上來。


    三個人,一台戲。


    其中的情情愛愛,利益糾結,無需細說,在場看到的人,一傳十、十傳百,自己就能編出無數種愛恨情仇來。


    可秦灼這一追,就是一天一夜不停歇。


    搞得晏傾也不敢停下。


    隻能一個勁兒往前趕路。


    到現在,是連頭都不敢迴了。


    直至第二天淩晨。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到了定北城外的護城河邊,直接棄馬,在河邊找到一艘破敗的小船,像是無主的。


    此時也顧不上有主無主了。


    晏傾登船,放纜,自己劃槳直到河中央,確定後麵的追不上來了,才放下了手中的船槳。


    此時城樓上的燈火忽然亮了起來,城樓上的將領高聲質問:“船上何人?”


    左右守衛齊聲道:“天色未亮,城門不開!護城河上,不得行船,違者下獄!”


    晏傾取出腰間令牌,亮與眾人看,朗聲道:“我乃禮部侍郎晏傾,奉詔迴京,速開城門!”


    “禮部侍郎晏傾?”城樓上的將領聞聲,眯著眼睛細看船上那人。


    可天色還太暗,船上又沒火盞。


    隻有朦朧微光籠罩在他身上,隻看見這人如玉樹,瞧不見麵容。


    這邊小船飄在河麵上。


    守城的將領和士兵一時都辨認不出船上那人的身份,隻聽得一陣馬蹄聲飛馳而來。


    堪堪在護城河邊停下。


    為首的那人玄衣如墨,勒馬而立,高聲道:“晏傾,你跑什麽?”


    秦灼的聲音隨風傳到河麵上。


    晏傾聞聲,猛地迴頭看向她。


    此處已經是定北城的地界了。


    他忍不住蹙眉。


    心下道:


    你做戲也要有做戲的分寸。


    追到這裏來,豈不是讓自己置身陷阱。


    夜色蒙蒙。


    秦灼坐在馬背上,身側楊柳依依。


    風吹得她衣袍翻飛。


    她語氣頗為惡劣,高聲道:“你以為你還迴得去京城嗎?你連這定北城的城門都進不去?”


    晏傾心知秦灼在此多待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險。


    便裝作不理她,轉頭看向城樓上的將士,再次開口道:“我手中製衡永安君秦灼的妙計,需速迴京城,麵呈聖上,還不與我速開城門!”


    守城的將領和守衛見狀,驚詫萬分:“追來的一眾人,為首的似乎就是永安君秦灼!”


    “看來船上那人必定就是禮部侍郎晏傾無疑!”


    “可他不是留在北境,做了永安君的枕邊人嗎?怎麽會連夜跑到咱們定北城來?”


    “看他們這樣子,定然是北境那些人內訌,他們鬧翻了!”


    “晏傾方才說他有製衡永安君秦灼的妙計,要麵呈聖上……”


    城樓上眾人頓時為了放不放晏傾進城的事吵了起來,有人說晏傾忽然來定北城一定有詐,說不定是永安君打退了北漠軍,想攻打定北城,故意用晏傾做幌子。


    也有人說是北境那邊內訌,晏傾或許是真的受召迴京。


    城樓上眾人爭執不下。


    秦灼看著河麵上那艘小船,在茫茫白霧裏搖搖晃晃地,思忖著以自己輕功能不能直接飛身掠過去。


    “君上。”徐丹青策馬疾馳,緊隨而至,在秦灼身邊勒馬而停“前麵就是定北城的護城河了,此處不再是北境的地界,而且晏傾已經上船,我們再追過去也無用,您還是算了……”


    再快的馬,也過不了河。


    更何況,自從秦灼掌管北境之後,皇帝就把定北城的官員全都換成了對朝廷誓死效忠的那些人。


    若是這些人知道永安君隻帶著百來人就敢離開北境地界,追人追到定北城來,隻怕


    “晏傾就在船上。”秦灼說:“我已經追到這裏來了,就不能白來。”


    話聲未落。


    她就從馬背上飛身而起,掠了過去,直接躍上了那艘小船,進了船艙,然後身後把站在了船頭的晏傾也拉進來。


    船艙裏昏暗。


    又許久沒人用過。


    一股子的黴味,角落裏還有蜘蛛網。


    秦灼把晏傾拉進船艙之後,就把他抱住了。


    也不敢往船艙上靠。


    整隻小船都搖搖晃晃的。


    彼此相擁著,才能勉強站穩。


    晏傾低聲道:“你不該追到這裏來。”


    秦灼說:“我知道。”


    她說:“我知道我不該來。我就應該像先前說好的那樣,裝醉跟你鬧翻,你憤然離去,我裝作喝多了倒頭就睡,等第二天醒來,才勃然大怒,派人去追殺你……”


    這些都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可這戲真的開了場,她卻演不下去。


    臨場罷演不說。


    還後悔讓他迴京。


    若不是顧長安喝多了,跑出來攪局,晏傾還不一定能走。


    “這些我都知道。”秦灼抱著晏傾,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道理我都懂,就是忽然不想講道理了。”


    這話有些無賴。


    也有些小孩子氣。


    晏傾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秦灼身上看到這樣的孩子氣的一麵了。


    於是此時越發的心疼,更加不舍。


    他很想像少時一般,同她小姑娘說‘你不想講理,那就不講理’,‘隻要你歡喜,做什麽都可以’。


    可彼此都不是年少的時候。


    他們甚至做不了一心自顧自己的尋常百姓。


    天下萬民在前,半點不容懈怠。


    於是,晏傾隻能沉默著。


    任由他的小姑娘任性一小會兒。


    讓她再抱一會兒。


    “你怎麽不說話?你該不會以為我追到這裏,會強行把你帶迴去吧?”秦灼忽然開口問道。


    “你不會。”晏傾道。


    “嗯,我不會。”秦灼放開晏傾,伸手取出別在腰間的一個小盒子來,遞給晏傾,“長安這戲湊的太好,讓我沒來得及把你的生辰賀禮給你,治好追過來了。”


    “生辰、賀禮?”晏傾愣了愣。


    他說不清此時心裏是滋味。


    “明天就是六月初六,你的生辰。你今年滿雙十了,我原本請了先生為你行加冠禮,這賀禮也是早就備下的。可惜你一迴京,我便不能為你慶賀生辰,行加冠禮了,這賀禮卻是一定要送的。”秦灼把那個小盒子塞到晏傾手裏,問他:“不打開看看嗎?”


    晏傾一手拿著盒子,一手打開盒蓋。


    此時天光漸亮,微光投進了船艙,照得盒中的白玉簪光華如許,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之物。


    他伸手摸了摸,觸手生溫,更覺不凡。


    秦灼輕聲問他:“喜歡嗎?”


    “喜歡。”晏傾的嗓音有些啞了。


    “那我幫你帶上。”秦灼伸手把玉簪從錦盒裏拿出來,拍了拍晏傾的肩膀,示意他稍稍低下頭來。


    “好。”晏傾俯身,任她動作。


    秦灼取下他束發的發帶,以手指為梳,將他白發梳順了,而後用玉簪束起。


    她一邊幫他束發,一邊溫聲道:“贈君白玉簪,願君歲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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