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今年十九,真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紀。


    貌若謫仙,又潔身自好。


    平日裏最是清冷孤傲不過的一個人,真真是冰雕玉琢一般的神仙人物。


    當下這麽唇無血色,紅著眼看著心上人的模樣,誰都看了都不忍心。


    偏偏秦灼今日格外絕情。


    她就這麽看著晏傾,等著看他哭。


    晏傾隻字未言。


    他仰頭,像是要把眼中水光倒迴去一般。


    “秦灼,你這是做什麽?”皇帝看著這兩人,像是十分不解緊接著又道:“晏傾心悅與你,先前你也說過自己在渙州與他同生共死,況且朕聽說晏愛卿來了京城之後一直借住長寧侯府,與你同住一個屋簷下,若你對他沒有情意,先前何故拚命救他,還將他養在自己家中?”


    席間眾人紛紛豎起了耳朵來聽。


    這事,他們也很感興趣,隻是沒人敢像皇帝這般當麵問。


    秦灼道:“皇上有所不知,我與晏傾少時曾有婚約。”


    興文帝早就派人去查過這事,但麵上還裝作第一次得知的樣子,疑惑道:“既有婚約,那你又為何如此?”


    一旁的高妃接話道:“世間多少女子感慨: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秦家小姐被晏大人這樣喜歡,何不應下這樁良緣?”


    秦灼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繼續道:“但是他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來找我把婚退了。”


    這話一出,席間眾人議論紛紛。


    原本秦灼和晏傾自打來了京城,那就是市井百姓飯後茶餘最喜歡拿出來談論的兩個人。


    今夜倒好,竟翻出了這兩人還曾有婚約這樣的舊事,風月債上添一筆。


    高妃和一眾妃嬪一時都有些無語。


    興文帝道:“晏愛卿既心中有你,先前退婚許是另有苦衷,好事多磨,你既留他在侯府,心裏必然也是有他的。”


    秦灼笑而不語。


    安貴妃見狀,奇怪道:“既然是他先退婚負了你,那你還救他、留他府裏作甚?”


    “因為他把自己賣給我了啊。”秦灼道:“皇上和娘娘也知道,我這人呢性輕狂、又好美色,旁人常說我這樣的姑娘肯定嫁不出去。我就想著,若是真的尋不得好郎君,那讓晏傾給我做通房公子,也是可以的。”


    席間眾人聞言,頓時炸開了鍋:“什麽?讓晏大人給她做通房公子?”


    “瘋了!真是瘋了!”


    “此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興文帝和他的妃子們臉色一時間五彩紛呈。


    秦懷山見狀,連忙道:“阿灼夠了。不可在皇上和娘娘麵前如此放肆……”


    秦灼麵色如常道:“既是皇上問詢,秦灼不敢有絲毫欺瞞。”


    興文帝等人一時無言。


    整個宴席隻剩下眾人竊竊私語,和晚來風急。


    “為什麽?”晏傾薄唇輕顫,嗓音嘶啞地問:“你明明可以不用說這麽多的,為什麽你……”


    秦灼看到他這般模樣問為什麽,忽然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晏傾來退婚的時候,她傷心欲絕,她怎麽都想不明白,所以就一個勁兒地問他什麽。


    可他不迴答。


    她不是啞巴。


    她可以迴答:“還能為什麽?”


    秦灼看著晏傾,微微笑道:“我不過是想羞辱你罷了。”


    聲未落。


    晏傾眼中的淚,已經奪眶而出。


    晶瑩的淚劃過如玉般的臉龐。


    秦灼看著他落淚,心髒好像忽然被揪了一下。


    她很快就把那點異樣的情緒壓了下去,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晏傾哭起來可好看。


    美人一滴淚,天上一顆星。


    晏傾真真是個美人。


    周遭眾人看見謫仙落淚,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下連議論都忘了議論。


    席間眾人靜悄悄的。


    目瞪口呆的不在少數。


    “呦,還真哭了啊。”秦灼迴來神來,緩緩走到他麵前,“可怎麽你哭,隻掉了一滴眼淚?”


    她絕情得近乎惡劣,“晏大人,你哭得心不誠啊!”


    “秦灼!”興文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與晏傾到底是同生共死過的,何必鬧到這樣的地步?”


    秦灼見狀,不由得心道:皇帝,你好意思說這樣的話嗎?


    還不是因為你想看這樣的場麵,我才演給你看!


    不過今天晏傾有點不對勁啊,雖然沒有提前套招,但興文帝忽然來一處讓她在皇長子和晏傾裏頭選一個做夫君,明顯是有意挑撥啊。


    他怎麽還真哭了呢?


    以晏傾的心機城府,應該不會看不出皇帝的昏招啊?


    不過,她確實是那麽一點借機報複的心思在……


    秦灼來不及細思,撇了撇嘴,裝出一副不太高興但又沒辦法的樣子,恭聲道:“皇上說的是,那我就不同他多言了。”


    她揣著明白裝糊塗,不再繼續出言羞辱就當是給皇帝麵子。


    眾人明知是秦灼強詞奪理,偏偏這情愛之事,旁人也插不進手去。


    隻得作罷,當個看客。


    “你……”興文帝還想再說什麽。


    秦灼搶先道:“皇上今日說過地獵物最多者,可以圓她一個心願,可還作數?”


    興文帝有些不悅,“君無戲言,自然是算數的。”


    “那好。”秦灼笑道:“皇上想讓我挑個夫君這是皇上的意思,可算不得我的心願,您說是不是?”


    興文帝都被她這厚臉皮的模樣被氣笑了,“對,你也別耍什麽小心思了,想要什麽直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秦灼道:“大殿下今日在獵場中帶迴來一個狼崽子般的少年,我把他帶迴去,請皇上恩準。”


    興文帝聞言,看著秦灼的眼神很是複雜,“你寧可要那怪物,也不要晏傾?”


    秦灼心道:你這當皇帝的,怎麽補刀補得這麽熟練?


    這一句句緊接著來,讓人怎麽接著往下演?


    她挑了挑眉,決定把負心女這條路走到黑,“那小子我逗著還挺好玩,閑來解悶也好。至於晏大人……”


    秦灼瞥了晏傾一眼,“我一看見他,就會想起從前,一想起從前就難免生氣,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秦、灼!”晏傾咬牙喊她的名字。


    他麵色蒼白如紙,身形清瘦,好似風再大點就能把他吹倒一般。


    秦灼徐徐道:“先前是我想岔了,才把你留在侯府,既廢銀子又占地兒,如今話已經說開,以後你該去哪就去哪,沒事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好了,秦灼。”興文帝都怕晏傾被她氣吐血,連忙開口打斷,“你想要的那個小怪物,你帶迴去吧。”


    “謝皇上,那我先過去看他了。”秦灼說著,朝皇帝和眾妃嬪殿下們行過禮,給秦懷山遞了個眼神,便轉身離席而去。


    眾人唏噓不已。


    晏傾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許久,忽然匆匆追了上去。


    “晏大人!”站在興文帝身邊的李公公喊了他一聲。


    奈何那人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離去,根本就喊不應了。


    “真沒想到晏愛卿平日清清冷冷的,竟還是個癡情種。”興文帝說著,吩咐李公公,“你帶人跟去看看,別真的鬧出什麽事來。”


    “遵旨。”李公公應聲,領著幾個侍衛追了過去。


    此刻,走在最前麵的秦灼,正穿過重重燈火,朝關押獵物之處去。


    “秦灼!”


    身後傳來晏傾嘶啞的嗓音。


    她停步,迴頭看去。


    夜風撲麵而來,冬日寒意襲人。


    晏傾飛身掠了過來,隻一瞬間就到了她眼前。


    他青衫飄揚,墨發微亂,一雙墨眸染了紅,麵白似玉,這般模樣讓秦灼就很想欺負。


    而且匆匆追過來的是晏傾,停在離她兩步之遙的地方,便不敢再上前半分也是晏傾,


    “你怎麽還追過來了?”秦灼有些奇怪的問:“這戲有點過了啊。”


    “戲?”晏傾愣了一下,“你方才說的那些,都是為了演戲給皇帝看?”


    秦灼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好笑,“是演戲,卻也不全是演戲。”


    晏傾聞言,一時沒說話。


    秦灼道:“我這人記仇得很,先前同你說什麽好好做盟友,舊事全翻篇其實都是說著好聽而已。”


    “現在好了。”她看著晏傾,自嘲地笑了一下,“昔日你為負心郎,今朝我作薄情女。如此,才算是真正扯平了。”


    晏傾垂眸,啞聲道:“理當如此。”


    夜風從兩人身側唿嘯而過。


    秦灼默了默。


    她方才確實挺過分的,晏傾這一句‘理當如此’說出來,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道:“有些事你不願同我說,我也不會多問,當初你來退婚,曾給我白銀兩千兩做補償。今日我拒婚,也為你備下了迴禮。”


    晏傾抬眸看向她,“什麽迴禮?”


    秦灼道:“皇帝想做局,把所有人都當做局中棋子,他今夜讓我在你和無爭之間選一個夫君,無非就是為了怕你站到無爭的陣營裏。皇帝多疑,先前無論你說做什麽、做什麽,皇帝都未必會相信你與無爭毫無關係。”


    她說:“我方才雖是借機泄憤,卻也因維護無爭,當眾羞辱你,給了你足夠的理由到皇帝那裏投誠。”


    這些時日,晏傾在做什麽都沒再同她說過,甚至私下都不再和謝無爭來往,還頻頻被皇帝召見,儼然要成心腹模樣。


    再加上今日晏傾拚死救下三皇子,她心中明白這人定是另有打算。


    當初拉晏傾到無爭的陣營裏,到底是太草率了一些,如今局勢大變,無論他想扶持誰做皇帝都是他的事,不能強求。


    反正他這樣的人,一旦皇帝的信任,往上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他還有心扶持無爭,那站的越高,權利越大,能做的也就越多。


    秦灼想的很明白,直接把話攤開來講,“局亂狂風至,送君上青雲。”


    夜色越發深沉,四下無人。


    晏傾看著她,為她坦誠而驚,詫異她不知何時竟已洞悉皇帝的意圖,還把眼下的局麵琢磨地如此透徹。


    秦灼緩緩道:“晏傾,這是我迴給你的厚禮。”


    晏傾薄唇輕勾,“的確是厚禮。”


    他剛哭過,忽然這麽一笑,驚得秦灼亂了心跳。


    兩人正說著話,暗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有人跟過來了。


    秦灼遞給一個眼神給晏傾。


    後者意會,立馬收了笑。


    “你別跟著我!”秦灼故意大聲斥他,“我說了我不想看你!”


    聲未落,她轉身就走。


    晏傾忽然追上前兩步,扯住了她的衣袖。


    秦灼不得不迴過頭來看他,用眼神詢問:做什麽?


    晏傾啞聲道:“別走。”


    秦灼心道:你戲怎麽這麽多?


    她想著暗處還有人在偷看,隻得強行接戲,“滾開!”


    晏傾嗓音裏帶了些許哭腔,“秦灼,你別這樣對我……”


    秦灼有點受不了他這樣。


    不敢再多留。


    她抬手,直接“撕拉”一聲扯下了那片衣袖,快步離去,頭也不迴。


    晏傾握著那片殘袖站在風中,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


    李公公帶著幾個侍衛站在暗處看著一幕,低聲吩咐其中一人去皇帝那裏迴稟。


    李公公道:“秦大小姐堪稱本朝第一絕情女,晏大人拉著她的衣袖不放,苦苦哀求她迴頭,非但不成,還被斥、被怒罵滾開,最後秦大小姐扯碎袖袍,揚長而去。晏大人獨立風中,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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