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直和冷鋒麵麵相覷時,張力的身影出現在耳殿裏。張力一進殿,疾步走到陸淮起身邊,他輕貼在陸淮起耳畔邊低語了幾句。


    陸淮起竦爽的起身,將劉直和冷鋒交給張力監察。


    而他自己則是雙手負後離開耳殿。


    大殿裏,此時已經亂糟糟一片了。禦醫們被請來,輪流的給明懷帝把脈。不過每個禦醫的臉上都籠罩著死灰般的神色。


    在幾個首輔的催促下,太醫院首正戰戰兢兢的說著,“皇上、皇上……沒了唿吸,可能……可能這迴撐不住了……”


    幾個首輔麵上皆是震驚之色。明懷帝要是再出事,這朝堂的風雲就又要翻轉了。


    “首正,你們別總把皇上的身體狀況往壞處想,你們再想想辦法……”幾個官員焦急的催促著,今天晚上一切都亂套了。


    北齊和西梁結了梁子,明懷帝現在又突然出事,西梁的太子人選都還沒有選好。


    以後西梁和北齊真兵戈相向了,整個西梁連個主持政局的人都沒有。


    禦醫們根本治不好明懷帝的病,他們心裏發苦。但為了能讓他們顯得不是那麽“昏庸”,還是使勁了渾身的解數來醫治明懷帝。


    人群嘈雜間,沈氏抱著沈青黎漠然看著被人簇擁著的明懷帝,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般癲狂和猙獰。


    “阿黎……母妃愧疚你太多了……隻要能讓你以後一世無憂,哪怕是讓母妃扮個瘋子母妃也願意……”


    她一隻手又是來迴不舍的摩挲著沈青黎的臉頰,最後像是太舍不得她這個女兒了,俯下頭在她臉頰上狠狠的啄了一口。


    “阿黎,母妃對不起你……”說著這話,她又像是想起了過往的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抱著沈青黎潸然落淚。


    沈青黎緊緊的抿著嘴唇沒有迴應她的殷切。


    她心裏想的是沈氏被關在監牢裏,怎麽可能這麽容易的就跑到宴會大廳裏?


    沈氏今晚做的這一切,看著荒誕,可又像是有人做了個局讓沈氏來演這場大戲。


    那這個人會不是……陸淮起?


    明懷帝突然這般了,高君慎也擔心西梁的人又趁亂對薑氏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所以他一隻手緊緊的摟住薑氏的纖腰。


    身為北齊的皇帝,他很清醒的意識到他們此次西梁之行,簡直是糟透。


    陰鷙的目光瞥向緊緊摟著沈青黎的沈氏,他眼底一片陰隼。


    拜這個沈氏所賜,他和薑氏十多年前做的那些事情,很可能被整個西梁國人所知。


    唇角涼薄的輕勾了勾,世人到時候會說他是個借著妻子家族的勢力得了皇位後便喜新厭舊的薄情郎。也會唾罵薑氏狐媚勾引他。


    可是世間這些淺薄的人他們又怎麽會理解……他娶原配時伏小做低、忍辱負重時受到的那些苦難。


    這世上的哪個男人不愛權,男人有了權後換掉身邊的女人,這是上位者本來就享有的權力,至於被人唾罵嗎?


    依偎在高君慎懷裏的薑氏目光落在高雲湛身上。


    她自己的皇兒,她了解。


    可今晚的高雲湛,像是被人折斷了翅膀似的,根本沒有平日裏傲然淩駕於萬物之上的那種氣魄。


    她擔心自己的皇兒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心裏這樣擔憂的想著,下一瞬,她就眼見著高雲湛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接著便親眼看見高雲湛的身子往後一傾倒,整個人直接栽倒在地。


    “湛兒!”薑氏從高君慎懷裏掙脫開,驚聲的喊著,身子已經向高雲湛的方向奔去。


    原本就已經夠喧嘩吵鬧的大殿,因為高雲湛的昏迷變得更加紛雜無章起來。整個大殿完全陷入一片無序混亂的場麵之中。


    陸淮起挺括如鬆的身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出現在殿裏。而隨著他的出現,他身後又出現兩列威嚴的東廠太監。太監們出現在殿中後迅速的將混亂的秩序整頓下來。


    陸淮起則是徑直的走到百官中間,看著被禦醫們圍著不敢動彈的明懷帝,他黑墨似的眸瞳幽幽,像是盛滿了暴風雨似的。


    “禦醫,先把皇上送到隔壁的寢殿休息。”陸淮起命令著。


    太醫院首正有些猶豫,“陸都督,皇上現在這般情況,可能還是暫時不要移動比較好。”不移就算是出事了,他們還說是皇上身子的原因。要是移了,明懷帝出事了,他們這些禦醫身上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還有,什麽叫“休息”?


    皇上這般情況用“彌留之際”來形容都已經算輕的,“休息”這兩字就更加過分了。


    “按照我說的話去做!”陸淮起盛滿暴風雨的眼瞳裏像是有雷電在交加,讓禦醫們光是聽他這麽一說,心頭就打起了寒戰。


    吏部侍郎柳元宗當即就站出來反駁陸淮起,“陸淮起,你現在已經不再是東廠的都督了,這裏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平民百姓就能做主的。”


    眼眸輕輕一閃,柳元宗又是怒喝道,“還有,你不是和劉直他們下去驗明正身去了嗎?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其他的幾個首輔一紛紛站出來叱責陸淮起。


    陸淮起見原本還在為明懷帝病情焦急的這些人,在見到他出現後,就好像似找到了替罪的羔羊似的,紛紛掉轉矛頭對準他。


    他幹脆直接從柳元宗還有其他幾個首輔的身邊掠過,直接在昏迷的明懷帝麵前蹲下,伸手將他從地上抱起。


    “陸淮起,你這樣……皇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負責!”四個首輔中有人喊道。


    陸淮起狐狸眼裏像是山洪迸發了一般,冷戾幽森的眸光從眼底傾泄而出。


    “負責就負責!”陸淮起斬釘截鐵的聲音落在殿中每個人的耳畔裏。殿中瞬間就有了片刻的安寧。


    “陳四!”趁著沒有人再出口反駁他,陸淮起又出聲喊道。


    殿中的東廠太監之中有一個壯碩的男人從隊列中站出。


    “陳四,你先讓一些人帶北齊的皇上皇後還有太子去外賓樓歇息。另外再派人去宮門處傳話,皇上身子突然抱恙,謹慎起見,在皇上還沒有醒來之前,宮中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去!”


    那個叫陳四的壯碩男人領命,馬上走向北齊皇帝高君沈。


    陸淮起抱著明懷帝又是用清冽的說話聲命令道,“周放!等下你帶人將皇上的寢宮團團圍住!沒有我的命令如有要擅闖者,直接殺無赦!”


    那個叫周放的太監是陸淮起辭去了東廠都督後,剛被明懷帝提拔上來的新東廠都督。


    但顯然,此人在陸淮起出現後,已經又成了陸淮起可以差遣的對象了。


    周放得了陸淮起的命令自是出去辦事。陸淮起抱著明懷帝正要離開大殿,身後柳元宗還有一幫文武官員們顯然不滿陸淮起這一副越俎代庖替皇帝下達命令的架勢,又是紛紛站出來要阻擋陸淮起。


    陸淮起黑黝黝的眸子快速的從那些阻擾他的人臉上掃過,忽的,莞爾一笑。


    “皇上都這般了,我也放句狠話。如果皇上今天有什麽三長兩短,那我會以死謝罪的。同理,你們這些阻擾我的人隻要有本事讓皇上好轉,我也不會再和你們爭皇上的。”


    有禦醫們剛才對皇上的診治,這個時候眾人互相看了看,但都沒有人再有勇氣上前直接和陸淮起懟。


    陸淮起抱著明懷帝直接從柳元宗的身側撞過。柳元宗腳下不穩,身子一蹌,差點摔倒。


    等他憤怒的想要再去追究陸淮起時,就看到陸淮起抱著明懷帝的消失在殿門口。


    他這麽一走,像是帶走了一個風暴圈似的。


    剩下的有人開始叱責陸淮起的狂妄,有人開始為明懷帝離世後西梁的朝堂政局擔心。還有人不甘明懷帝就這樣被陸淮起帶走,又趕緊的帶著人追去大殿。


    陳四讓人找了一張藤床來護送昏迷的高雲湛。等高雲湛躺在藤床上,高君慎這才有了多餘的精力去看離去的陸淮起。


    西梁原本嘈雜混亂的局麵因為陸淮起的出現很快的就穩定了下來,這個陸淮起……絕非是池中物!


    沈青黎雖然不知道自己的以後會是怎樣的一個下場,但看陸淮起還能出現在殿裏把明懷帝抱離,她便覺得陸淮起至少現在是安全的。


    她心裏剛鬆了一口氣,便有一個太監弓著身子來到她和沈氏麵前。


    “陸都督說……讓沈才人和夫人跟著小的到偏殿去等他!”小太監在她們耳畔邊低語著。沈氏的目光一直就沒有能從沈青黎的身上移開。


    見沈青黎有要去見陸淮起的意圖,她便又緊抱著她跟著那個小太監離開大殿。


    明懷帝寢殿裏。


    明懷帝整個人被放在龍榻上,幾個跟在他身後的禦醫也一臉無措的站在龍榻前。


    不多時,幾個東廠的太監就掀簾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幾個禦醫看到東廠太監身後跟著的人後,眼睛瞬間一亮。


    來人是之前在一場火海之中消失不見的神醫賈甄。


    賈甄跟著東廠太監們來到龍榻前,也不等其他的禦醫向他打招唿,便直接上前輕扣住明懷帝的手腕為他診起了脈搏。


    殿中又有小太監輕手輕腳的走到香爐邊點起了安神的寧香。


    等了有片刻,賈甄才撫須看向太醫院的首正,“皇上之前病重時服下的解藥可還有?”


    太醫院首正連忙點頭,皇帝乃萬金之軀,他每天的日膳都得有專門的人做記錄,更不用說他曾經服用過的藥物了,這個自然是留有一點備份的。


    首正連忙催促人去太醫院拿藥,趁著這個空隙,陸淮起皺眉向賈甄問道,“皇上這病可有辦法醫治?”


    賈甄的目光不與陸淮起對視,他隻輕點了點頭,表示明懷帝的病情沒有糟糕到要準備後事的地步。


    幾個太醫得了賈甄肯定的迴答,都暗自鬆了口氣。


    賈甄又從隨身的針包裏抽出幾根銀針,在昏迷的明懷帝身上紮了下去。


    香爐裏的煙嫋嫋升起,寢殿裏沒有人再出聲,整個大殿安靜到可怕。


    “噗!”也不知道到底是過了多久,被禦醫們診斷已經沒有了唿吸的明懷帝直接吐出一口紅血,然後才幽幽的睜開了眼皮。


    “皇上!”幾個太醫見狀,驚喜的湊到明懷帝麵前。


    明懷帝渾濁的眼珠子輕動了動,空茫的目光在殿裏梭巡了一圈,最後落到陸淮起身上。


    賈甄在邊上趁機說道,“皇上,是陸淮起派人找到草民,草民這才來得及進宮為你診治。”


    明懷帝眼皮輕抬了抬,有些困難的嚅動著嘴唇,“淮起……辛苦你了……”


    他話隻說了一半,殿裏就有小太監將明懷帝之前服用的藥送了過來。太醫院的首正親自將那藥送到賈甄麵前,畢恭畢敬的說道,“之前北齊的高太子送來九轉金龍丹。卑職幾人查驗過這丹藥,並無毒物,這才給皇上服用的。”


    賈甄將藥帕上的一點藥渣送到鼻子間輕嗅了嗅,眉頭一下子就緊皺出一個大大的“川”字。


    “這九轉金龍丹裏加了明乾香。”


    賈甄說到。


    幾個太醫一聽,臉上的神色皆是一垮。


    明乾香,據說無色無味,是一種極為邪霸的藥物。服食了這種藥物後可以讓久病多年的人都能下床行走。不過因為這種藥物太過霸道,雖然可以非常明顯的改善人的體質,但這種改變隻是將以人的體力提前透支用來而已。一旦藥效過後,人的身子就會以非常快的速度萎靡下去。


    就像明懷帝,之前雖然昏迷不醒,但性命還是可以保證的。


    但一朝間,昏迷的他突然醒來,又突然變得精力十足。


    這種情況本來就有些不正常。現在既然證明是明乾香起的作用,那就證明明懷帝的身子……


    幾個禦醫一時間呐呐不敢再言語,他們這些人以前也隻是在書上看到過有關明乾香的介紹,並沒有真正見識過這樣的一種東西。


    現在證明皇上服用的九轉金龍丹裏被摻雜了這種藥,那他們這些太醫的腦袋簡直都要搬家了。


    幾個太醫“噗通”一下都給明懷帝跪下,不停的向明懷帝求饒,“皇上,卑職們失職……還請皇上開恩啊……”


    陸淮起高高在上的看著那幾個頂著蒼白臉色的禦醫們,冷淡的開口,“皇上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君王。這九轉金龍丹既然是高太子那裏送來的,你們也隻是著了高太子的道。出去後你們知道該怎麽說就可以了。”


    這話?


    幾個禦醫又驚又喜的看向陸淮起。


    和已經奄奄一息的躺在龍榻上的明懷帝相比,陸淮起挺拔、高括,一身凜冽的氣勢也是能威震四方、氣煞山河。


    陸淮起更像是個高高在上不讓人褻瀆的君王。


    “滾下去吧!”陸淮起又發話,而這話對這些禦醫們來說簡直就是特赦令。


    幾人向陸淮起又磕了磕頭,隨即的就連忙退下去,深怕走得慢了又被明懷帝或者陸淮起給惦記上了。


    待幾個禦醫離開後,明懷帝顯然並沒有像幾個禦醫那麽明了明乾香的危害。他隻知道高雲湛在獻給他的九轉金龍丹裏下了毒。既然是毒,肯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淮起,不能……不能就這樣放過……高雲湛……”明懷帝隻說了幾句話後就氣喘籲籲。


    陸淮起垂了垂眸,恭聲的向明懷帝道了一聲“好”後,就又把賈甄帶到一邊去。


    兩人私下間,陸淮起問,“他還能支撐多久?”


    “有我在,最多三個月了!”沒有我,肯定現在就沒有命了。


    賈甄迴答著。


    陸淮起幽墨似的狐狸眼微微一眯,眼裏閃過一抹精光,“你之前既是被沈氏的人所擄,現在又幫著沈氏做事。那就按照我之前和沈氏約定的那般去做吧。”


    賈甄同情的看了一眼明懷帝,拱手退下。


    又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了,賈甄再出現時,手裏已經端著一碗黑稠的藥湯。陸淮起接過那碗濃稠的藥湯送到龍榻前。


    “皇上,您該喝藥了!”他將那碗濃稠的藥湯放到嘴邊輕吹了吹,待覺得溫度差不多了,便輕輕將那碗藥湯送到明懷帝嘴邊。


    陸淮起剛剛把明懷帝從生死的邊緣線上拉過來,明懷帝對陸淮起並沒有多少戒備。他嘴巴輕輕一張,黑稠的藥湯就被灌入了他的嘴裏。


    陸淮起看著那黑稠的藥湯被送入嘴裏,狡黠的狐狸眼深處反射出一片的精光。


    高雲湛給明懷帝下的明乾香,其實不可能這麽快的就發作並且讓明懷帝變的這般狼狽的。


    他隻是用了一點手段讓明懷帝身體裏的明乾香提前發作了而已。


    而他現在給明懷帝喝的藥湯……


    陸淮起看著明懷帝緊繃蒼白的臉色在喝下藥湯後,漸漸又變得紅潤迷離。再漸漸的,連他的眼睛都開始變得迷離恍惚起來……


    他似是陷入了一場暢然迷離的環境之中難以自拔了。


    陸淮起這才將手裏的青瓷碗遞給小太監,而他本人拂袖則是拂袖離開。


    等再過半個時辰後,柳元宗他們衝進寢殿時,看到的明懷帝已經又是紅潤且神采奕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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