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懷帝寢殿裏。


    “……皇上,事情就是這樣,婢妾落難時有幸遇到肖神醫。肖神醫見婢妾可憐,便給婢妾重新換了臉。”沈青黎本來是不想這麽快就用她換好的臉示人的,無奈今晚被刺客們這麽一攪合,她人也暴露了,現在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個清楚,明日梁京城的街頭說不定就會流傳起她是妖女所變的流言蜚語了。


    明懷帝撫須,沈青黎能起死迴生,又能能在落難時遇到可以給人治臉的肖神醫,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太過的離奇詭異了。


    沈青黎的話,明懷帝隻信了三分。


    但不管如何,他和沈青黎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並沒有覺察到沈青黎有加害他的意思。在他和沈青黎還可以以以前那種狀態相處的情況下,他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殿門口,陸淮起求見。


    明懷帝讓人將陸淮起請進殿裏,陸淮起手臂上的傷已經被禦醫細心的包紮過,他向明懷帝稟報道,“啟稟皇上,微臣已經派人審問過那幾個活著的刺客了。這些人以前都是駐守在落星郡的士兵。落星郡失守,這些人當了逃兵。前段時間他們聽說沈才人和太子貪墨了將士的俸銀,這些士兵便想為戰死在落星郡的將士討個公道。今晚刺殺皇上的行動,他們計劃了許久。錦衣衛那邊,首領陸通幫了他們的忙,讓他們混進皇宮。微臣派去陸通府上的人迴來稟報說陸通已經自縊了。”


    沈青黎安靜的默站在一側。


    落星郡地處西梁國北部邊境線上,因為毗鄰北方的匈奴,經常會被南下的匈奴人進犯。去年冬天,匈奴國突遭一場大雪襲擊,匈奴南下將整個落星郡包圍。


    駐守在落星郡上的幾萬將士苦苦的支撐,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援。可朝廷撥下去的救命糧草還有俸銀隻有很少的部分落到了駐守的將士們手裏。


    幾萬將士連吃都吃不飽,又怎麽能抵擋得住匈奴的進犯。幾萬大軍一夜之間被匈奴人斬殺。今晚的這些刺客們都是在那場血腥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勇士。


    他們對明懷帝,對整個西梁國都絕望了。


    今天能入宮來搞刺殺,也肯定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沈青黎心裏憐憫他們之時,又聽陸淮起說道,“皇上,微臣這些當臣子們的沒有能及時幫助皇上將落星郡一種將士的需要上達與皇上,以至於讓皇上為微臣們背上了‘昏君’的名號,微臣心裏惶恐之。今晚的幾個刺客雖是犯下了大錯,可皇上若是下令誅殺他們,隻會讓百姓們更加怨恨皇上。依微臣所見,不如將他們幾人從刑部大牢釋放……”


    等陸淮起和沈青黎從明懷帝寢殿走出來時,陸淮起已經幫那幾個活命的刺客爭取了活下去的機會。


    殿門外的夜空,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陸淮起頓住腳步,垂眸看向站在他身側的沈青黎,“迴都督府吧,你這段日子都沒有和染墨聯係。染墨現在孤零零的守著你住的院子,也挺可憐的。”


    張力早就侯在殿門口,他拿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要為陸淮起披上。陸淮起從張力手裏接過那件鬥篷,卻是徑直的為沈青黎給披上了。


    “天涼,不要著涼了。”他說。


    陸淮起本來就生的俊逸不凡,再被今晚的月色一浸染,他邪俊的臉上笑意淺淺,兩條如刀裁過眉毛下的眼眸邪羈深邃,眼波閃動間,眼裏的邪羈都揉化為淺笑。


    這樣的他滿臉滿眼都堆砌著笑,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俊逸美來。


    沈青黎看在眼裏,心裏卻是已經重重的歎了口氣。


    像陸淮起這樣的男人,如果不是被淨了身,那他得讓天下多少女子傾心啊。


    沈青黎伸手又將身上的鬥篷的輕裹了裹,加快腳步追上陸淮起。


    心裏的那點惋惜很快的就又幻化成慶幸。


    如果陸淮起沒有被淨了身,她或許還遇不上他呢。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安排好的,她能遇到陸淮起這種能豁出命保護她的兄長,也算是她許多不幸中的一件慶幸事了。


    張力默然的跟在他們兩人身後。他發現他家都督爺走路的步子有些慢,似乎一直想要和沈青黎同步。


    張力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以前他嫌沈青黎醜。沈青黎現在變好看了,他倒沒得嫌了。


    不過……他家都督爺經常掛在嘴邊說沈青黎是他的“義妹”,但此刻兩人走在一起,男的俊逸,女的甜糯,這兩人的畫風一點都不像兄妹啊,倒像是“奸詐腹黑”大叔和“蠢萌無知”小姑娘。


    他家都督爺難道沒有發覺這點?


    張力這個疑惑剛在心頭冒起,他就又自己否定了。


    瞧他家都督爺那風騷的合不攏的嘴角,他肯定是沒有發覺他和沈青黎年齡差的。


    三人一前一後離開,殿外一棵香樟樹後走出一個人。


    六角鎏金宮燈將那人的臉一照,裴琰那張陰鬱的臉就在光下暴露開。


    裴琰身上穿著的狀元袍還未褪下,他一隻手搭在香樟樹的樹幹上,一隻手緊緊攥起,額頭處的青筋早已爆起。


    在華陽殿時,他就覺得沈青黎的臉和他死去的青梅相似。剛才躲在香樟樹後,他又一瞬不瞬地將她的那張臉仔細觀察了一番,這臉何止隻是簡單的相似,分明就像是被人換到她臉上的。


    裴琰痛苦的閉上眼,腦海裏閃過無數幀的畫麵。


    最後那些畫麵紛遝而去,他腦海裏又隻剩下沈青黎的那張臉。


    “裴琰,你在這裏做什麽?”一隻手從他身後伸出輕搭在他肩膀上。裴琰迴頭去看,就發現西廠都督劉直站在他身後。


    裴琰臉上顯露出來的情緒迅速的收斂起來,他頂著一張陰鬱的臉恭敬的迴答著劉直的話,“啟稟劉都督,我在看陸淮起的妾室,這個女人之前不是被毀容了嗎,怎麽就……”


    劉直精利的眼眸滴溜溜一轉,裴琰的話隻說了一半,可他也聽懂了。


    “裴琰,你沒看出來陸淮起對他的妾室不一般嘛?”


    沒看出來才怪。不過也是可笑了,陸淮起是個閹人啊……


    劉直精利的眼眸裏精光四射,他氣定老閑的說著,“裴琰,男人生來就比女人高貴。可能老天爺怕男人們太厲害了,操縱不了男人,所以又弄出了女人。讓女人們來征服男人。聽咱家的話,男人動什麽都別動感情。而像陸淮起這樣沒了子孫跟的男人,他原本是可以利用手上的權勢翻雲覆雨的。可他卻愚蠢的對他的妾室動情了……”


    劉直在宮中鑽營多年,一雙眼睛早就淬煉的如火純青。


    “不過這樣也好,陸淮起對他的妾室動了情,這表明他也有了弱點。我們以後隻要抓住他的這個弱點,不怕整不死他。”


    話雖然這樣說,裴琰腦海裏又閃過沈青黎的那張臉。頂著那張臉的沈青黎,讓他有些下不了手。


    心裏這樣想,麵上他還是恭敬的向劉直說道,“一切都依劉都督所言。”


    ……


    今晚,身為太子妃的沈青皎燥煩難安。她去見了已經被貶為才人的沈皇後。沈才人自從被明懷帝變為才人後,每日開始吃齋念佛,算是要用她現在的實際行動贖罪。


    “母妃!”沈青皎人未到殿裏,嬌柔的聲音已經飄到沈才人耳畔裏。


    正敲著木魚的沈才人放下手裏的木魚,仰頭一看,就看到沈青皎一抹身影向她撲來。


    “母妃,你一定要給眉兒做主。阿黎她又迴來,今晚殿裏,她還對太子殿下拋媚眼……”沈青皎像隻受傷的小獸似的蜷縮在沈才人懷裏。


    沈皇後被貶後,明懷帝不讓她再幹預朝政,便將她身邊照顧的人全部換了一遍。像今晚在華陽殿發生的事情,也沒人來跟她迴稟。


    一聽說沈青黎又迴來了,她雙眼立時就放出狠光來,“這怎麽可能?”沈青黎受傷時她又給她補了一劍,素秋還依照她的命令把她扔去了亂葬崗。


    沈青黎又不是不死之人,都這樣了怎麽還能活著?


    沈青皎感受到沈才人的胸膛在劇烈的起伏,她知道她已經成功的點燃起沈才人對沈青黎的憤怒。趁著她的怒火在膨脹時,沈青皎又輕咬著嘴唇,可憐巴巴的說道,“母妃,沈青黎她……她臉上的疤沒有了,太子他都被她的臉給迷惑了……”


    沈青皎的話剛落下,沈才人手裏我的木縋已經一下子就把木魚給撥掉了。她咬牙切齒,雙眼迸發出憤怒的火焰,“怎麽可能會這樣?沈青黎這個妖孽果然是要來毀掉整個安國公府的。”


    “眉兒,你放心。珩兒是本宮的皇子,他要是敢做出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本宮一定會幫你的。”


    沈青皎一雙煙籠似的眼眸裏浮起水蒙蒙的霧氣,一隻手輕撫上平坦的小腹,臉蛋漲紅,“母妃,以前兒臣還未嫁給太子時,是真心的想要和二妹妹和好的。時過境遷了,兒臣已經是太子妃了,兒臣為了太子的名聲,還有兒臣腹中的孩子,兒臣不會再像以前那般縱容二妹妹了。兒臣隻希望母妃能一直站在兒臣這邊。兒臣母子兩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母妃了。”


    自己最看重的太子妃懷有身孕了?沈才人一時間喜不自禁。


    她緊緊摟住沈青皎,在她耳畔邊保證的說道,“眉兒放心,珩兒的太子妃隻能是你,母妃和整個安國公府都永遠會是你的後盾。”


    沈才人心裏愈加堅定了不讓沈青黎好過的決心。


    陸都督府。


    沈青黎能重新的抱到陸淮起送給她的那盆朱砂紫袍,她滿足的笑了笑。


    安國公府沒有給她的親情,她在別的地方找到了。


    “染墨,今晚我在宮中答應要給沈青皎準備一份‘禮物’的,我們把計劃稍微改一改,這次爭取弄出點大動靜來吧,讓她在梁京城再無立足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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