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彌漫,昏暗鬱鬱,所有人的眼前卻被一股強勁的清風吹過,如山嶽轟塌之強勢,也似陰翳撥開,瞬間消彌了一切的霧障迷煙。


    無上府的百來名白袍修士靈力枯竭,他們祭出一帆船,合力禦空飛行,怔怔地看著一處。


    清朗上空,一道纖漠身影嫋嫋而立,一襲爬滿血意的玄衣,墨發比之身形更長幾寸,在身後憑風飄飄拂拂。


    她衣衫算不上多整潔幹爽,邊角破爛焦黑,但從其皮質的絲絡線繡可窺其精貴之處,這件衣袍並非凡物俗件,乃半仙之器,但即使是這樣的法器也堪受不住魔靈腐蝕。


    她悠悠轉過身來,卻叫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這是顧君師?!


    她受了八重魔元洗禮,又遭無上府重擊,人沒死,不過……她現在的樣子,好像也不能夠稱為活人了。


    她隻剩下半張臉是完好的,但這半張臉上卻纂刻出一條條魔紋,這表示她已經徹底入魔了。


    而另一半張臉卻是挖空的血肉,白骨森森,像極了被深淵腐蝕了神智之物。


    她也失去了眼睛,黑深深的眼窩處是一簇幽藍之紅,沒有瞳孔,沒有眼白,周身濤天陰靈翻騰,身後形成一片混沌的虛空漩渦。


    “魔……”


    眾人艱難地顫聲。


    成魔了。


    顧君師沒有受誅於無上府的獵殺,反而順利從仙入真魔了。


    而且觀其品種,其等級應該還不低。


    “噗——”


    無上府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心如焚,氣極而傷肺摧肝,噴出一大口血來。


    “完了,現在還有誰能夠對付得了她跟她背後的魔神啊。”


    眾人臉色慘淡,一臉茫然蒼白。


    難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君主——”


    遠處山嶺一陣薄金光穿透了城牆,原本設下的結界被破壞,顧君師的下屬跌跌撞撞地趕來,後方卻見摩訶禪寺的主持率領一眾高僧而來。


    他們身上所攜帶的法器得正光法明,聖潔之氣縈繞,偏在這酆都鬼城不絲毫蒙翳,反而趨趕暗瘴,逐暗迎明。


    他們一來,連無上府的人精氣神都看起來好上不少,好歹能夠勉強擠出一絲容身之處。


    “大師!”


    他們訝然出聲。


    摩訶禪寺的老方丈環顧一圈,見死傷之地,滿目瘡痍之地,微微疑惑凝目上片刻,方歉意合什。


    “阿彌陀佛,是貧僧來遲了。”


    “大師一等怎麽此刻過來?魔族呢?無盡海那邊的戰況呢?”他們又急又亂地問。


    摩訶禪寺老方丈抬起頭,一雙惠明而睿智的眼眸看向顧君師,還有她身後那一片黑暗的天地。


    “魔族……已敗。”


    這四字,卻跟天雷一樣響亮震於他們耳畔。


    “什麽?!”


    “這怎麽可能?!”


    眾人難以置信地嚷道。


    “這確為事實。”後麵趕來一眾穿著戰鎧的修士,卻全是戰鬥在無盡海一線的高階修士,他們此刻也收到危訊而拚命趕至。


    魔神現世,二十八天皆有感應,那幾乎是扼住人心髒的窒息難受感,天無明日,秩序與靈力混亂跟彌淡,讓他們有種末日即將到臨的錯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件事以後再說,現在不是有比解決魔族入侵更重要的事情嗎?”


    他們眼中的驚喜,一下又被拉迴到現實的狀況,一下變得黯淡失語。……


    是啊,跟魔神現世相比,與魔族戰鬥的輸贏都算小事了。


    可是……


    “就算你們來了,吾等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一同來牽製住入魔的顧君師,但她身後的魔神,即使是二十八天的全部大能修士共同抵禦,也於事無補。”


    絕望籠罩在頭頂的感覺真的讓他們快在崩潰了。


    “凡事萬物,上天皆會給人留有餘一線生機,權看你是否能夠把握得住。”老方丈道。


    “生機?在哪裏?”


    這時,摩訶禪寺的老方丈越眾而上前,他僧袍莊嚴而古樸,迎風獵獵,對著上空那個入魔之後竟將魔神存在都虛化朦朧的玄袍女子道:“顧檀越,老衲有一句話想問一問你,不知可否?”


    老方丈沒有第一時間與魔神之事諮詢,反倒想先與顧君師交談。


    顧君師揮手畫了一道圓光鏡,看著鏡中的自己,她靜靜地凝視了片刻之後,移目至老方丈身上。


    這位老者無論是氣度還是眼神,那都是久過亙古歲月沉澱之後的沉穩、沉著與大氣,更有一種悠久積累之下的厚重。


    “請講。”


    老方丈曾以為顧君師會是一個狂傲之徒,一個傲慢無禮之輩,但這是他們第一次打照麵,他卻好像有些理解聖子對她的執著了。


    他以宏量又聵耳之聲音問道:“人命倘若不可貴,那世間何以為貴?”


    這種事情,顧君師以前從不曾將它當成一件命題認真思考過,但曾經也有一個人跟她問起過,當時她隻是憑著自己性子隨口而答。


    她說,蒼生之中若有我看重之人,那蒼生便貴。


    他當時歎息,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對生命的尊重,那麽她又如何會憐憫蒼生悲苦?


    當時難得澄泓沒有跟她繼續討論辯駁這句自私的理論,隻是感慨了這麽一句話。


    現在同樣的問話,這個老方丈又重問一遍。


    “是他讓你問的?”她眸光清靜,淡淡問道。


    老方丈看到她如今的模樣,不人不鬼,不仙不魔,幾乎整個人都被分裂成了好幾瓣,一個連自己的道都不肯忠一始終的,如何能叫人信任。


    “他始終信你。”


    顧君師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澄泓信她,可老方丈卻隻是忠人之事,代人傳話罷了,他自不信她。


    “可我已經殺了他。”


    老方丈修佛近千年,早已能夠看透生死,坐觀風雲,哪怕聽到這種話,他也僅僅隻是撥動念珠的手頓了一下。


    他抬眼,一個巨大無比的光圈在他腳底展開,佛樂吟唱,梵音渺渺:“他信你,所以,現在蒼生可有你看重之人?”


    “你這個妖女!”


    “魔頭!”


    “弑夫殺子的女魔頭,你這種人根本不配飛升,聖子一心勸你規善,你卻將他殘忍殺害!”


    各種咒罵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掩蓋住了老方丈的問話,但顧君師還是清楚地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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