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鹿妖。”


    顧君師霧披寒氣,連眉眼處都微撫霜崢之色,令其眸色都有一種峨峨白雪花。


    冰鹿妖,生於冰原寒潮的靈獸,通體雪白,身上布滿了藍色紋路,頭上那一對鹿角尤其粗壯,像枝椏尖梢朝上。


    這“龍島秘境”倒是“藏龍臥虎”,連冰鹿妖這種地階靈獸都按一打一打的出現,它們立起前蹄,身上的藍色光紋像流動的水,水色清粼瑩亮,流衝上了樹枝分茬的鹿角。


    這是一種能量匯集,它們張開口,二話不說便衝著顧君師的方向噴射出一道冒著寒氣瞿白的光線。


    那些光線衝散了霧靄霜白,激蕩出一片真空清晰的空氣,最後筆直長射入地,所過之處全數冰封凍結。


    顧君師認識冰鹿妖,自然也懂他們的絕技“寒蟬冰暴”,她身形遽閃移晃,那一道道光線至左移向右邊,橫掃一長段距離,卻近不了她身上。


    她移動過程之中,手攥起兩團壓縮極暗的“黑球”,“黑球”表麵渡著一層墨藍焰光,錯過一道一道交叉橫豎掃來的白色光線,她瞬至欺近了它等周身。


    一掌拂去,“黑球”一碰到冰鹿妖它們就像硬冰遇上火燎,呲呲地冒起了水霧煙氣,它們喉間慘聲鳴叫一聲,便蜷縮成一團跌落了下去,轉瞬便被寒潮濕霧吞噬掉了身影。


    半空之中,依舊沒有風氣流轉,那凝滯的寒霧呈乳白色,她一轉眼,隻見身後又多了十幾道光線射來,它們幾乎撕破了她四周的寒霧,讓她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之中。


    前、後、左、右,那割不完的韭菜冰鹿妖在白霧之中若隱若現,一時也辨別不清楚究竟來了多少隻冰鹿妖。


    它們是白塔城守衛的第一道防線,而顧君師一旦踏入了侵略的高空領域,它們將不惜一切代價將她驅逐、消滅。


    那比密匝的線網更細羅的寒冰光線掃來,她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位置躲避,高空之上,由冰鹿妖徹底占領包圍,她幹脆也不躲了,甩臂朝前一擋,那蓄滿了冰靈之力的光線直接暴力地射砸在了她的手臂上。


    倘若一般人隻怕整條手臂都得被轟個冰坨坨,可顧君師的皮肉那是煉過的,所以那自肘間位置一路覆蓋蔓延的冰層僅囂張到了小手臂處,但已被她轟然震碎,細色冰晶簌簌掉落,顯得那樣脆弱而無力。


    ……就如同這些冰鹿妖於之顧君師而言。


    她眼底一旦不再平靜如湖時,便是險峻的崖壁,高岸如淵,深沉幽黑。


    “別擋道——”


    她身慢慢騰升起的黑色氣息像風中的幻影在身後遊曳浮動,那恣意飄舞張揚的黑霧邊緣夾雜著些許微淡白光,似將墨研製成了最純粹的美,也像一對托承的蝴蝶翅膀。


    她一對“翅膀”驀然張開,一度擴散至數裏,那盛然支張的黑色“翅膀”將所有的冰鹿妖都一下籠罩在了其中,它們抬頭瞠大鹿眼,有些察覺到危險驚慌逃脫,但都不及“翅膀”延伸張大的速度。


    它們狠狠地撞到了屏障,它們使勁地撞擊、破壞,發動絕技“寒蟬冰暴”,但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它們的生路也逐漸變得狹窄,就像朝海水裏使勁投著石頭,都不過是轉瞬就被吞沒了。


    一個收攏“吞咽”的動作後,“翅膀”越縮越小,裏麵的冰鹿獸都泡都沒來得及冒一聲,便被“嚼吞”入腹,最後它變迴了初始大小,安穩又無害地重新迴歸於顧君師的身後,四周的威脅與異動眨眼之間便被清除得幹淨。


    這時的顧君師,才真正揭開她冰山一角的實力。


    她頭上的兜帽因為之前的動作而朝腦後下墜了幾分,黑色象征著莊嚴、高貴與大氣,如同她露出的一張臉,她瞳仁較一般人更黑,有種小嬰兒般純粹的黑色,是以她看人時一轉深,便顯然尤其正直認真。


    她有時候也就是靠著這樣一雙不太欺詐而真誠的眼神,去釣係,無論是誰一個不慎還真容易被鉤上頭。


    她轉過身,繼續朝前而去,白塔城如今已經離她很近了,她有預感她想要的東西就在這一座白塔城之中。


    手掌,輕輕地撫向不太顯懷的腹部。


    又過了一段時日,她的腹部僅微微隆漲了些許,因為澄泓贈送的那一瓶金禪丹,眼下腹中孩子發育良好,但顯然隨著它安穩地繼續長大,這些金禪丹已經無法平衡她跟孩子體質相斥所帶來的隱患。


    甚至,偶爾隱約有一種不適的痛意時掌傳來,她從一開始一顆金禪丹,到如今的三顆,丹藥僅剩些許,已撐不了多久了。


    她自明白了自己為何會時常虛弱異常,又知道了這孩子是如何在她體內夾縫求存的艱難,便一直籌謀著該如何去做。


    首先要做的便是,得到一件能夠暫時壓製她體內極陰性屬暗的體質,這必須得是一件聖級以上品階的寶物才能夠做得到。


    即使仙品都不行。


    傳聞真龍隕落後便散了一身仙力滋養著這片島嶼,令其自由又膨脹地長出了許多天靈地寶、妖植靈獸,它的龍血化為那一片熔岩火紅的湖泊,蘊養出高階靈獸火麒麟,它的骨骼為化山嶽,它的氣息吐呐化為白霧寒潮……


    真龍全身幾乎都是寶,但最重要、也是最寶貴的則是它的眼睛、龍丹與龍髓,可這三樣最重要的東西,這麽多年來卻一直沒有人能夠找得到。


    顧君師的目標是“真龍之目”與“龍髓”。


    顧君師倒並非貪心一下盯上人真龍遺體身上兩樣重樣部位,她真正想要的隻有“龍髓”,但問題是這“龍髓”它就不是一個靠人力能夠找到的東西,所以她必須先得到“真龍之目”。


    所以先尋“真龍之目”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龍髓”。


    “真龍之目”她多少有些線索知道它在哪裏——白塔城內。


    好歹在各世存活了不少年歲的人,就算一心隻沉浸在修煉大道之上搞事情,沒有對修真界的雜事耳聰目明,但人活得久的好處就是,有些東西就算隨便聽一耳,這裏收集一點哪裏收集一點,年歲長了也就多少也成了一本百科全書。


    但是否真的能夠找到“真龍之目”,得到“真龍之目”之後是否能夠找到“龍髓”,這其中都有太多不確定的事情。


    但她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不必考慮太多後果。


    白塔城最外緣地帶都有著地階靈獸守護,想必越靠近白塔城便越困難,更別說白塔城內必將是危險重重。


    但或許是因為龍島有著龍神的魂靈守護,這一座“龍島秘境”無法容納元嬰期以上的修士進入,要進也可以,必須將周身的修為壓製在元嬰期以下才行,但這樣做就沒有多少意義了。


    高階修士誰也不缺外圍那些靈寶靈植,中心地帶倒是有著他們渴求的東西,但壓製了修為後,他們硬闖又扛不住白塔城外駐守的各大地、天階靈獸,所以說,這樣做沒有多少意義。


    但顧君師卻不同,一來她修煉的心法便與常人不同,二來她修煉的功法也並非依循人修以靈根納入天地靈氣的方式。


    所以隻要她想,她可以將自己的修為偽裝為“無”。


    唯一有些幹預的就是她的力量在這座“龍島秘境”之中多少有些受壓製,真龍神的力量乃至純的聖明之力,她的功法雖無畏任何光明,卻到底是與光明相背,借不著潑天的光蔭,隻能暫避其鋒芒。


    正因為真龍是這樣一條光明的龍,所以顧君師這才想跟它遺體借它“龍髓”一用。


    “姐,你在哪裏?我想出來鬆鬆筋骨。”


    剛從埋頭苦修階段醒來的顧二從地上爬起來。


    他這一動,明顯感覺到僵硬的肢體較以往又更靈活一些了,手腳都能打彎,他試了試下腰,雖像一個年邁的老人一樣困難,但至少能夠勉強做到了。


    顧君師漫不經心道:“龍島秘境。”


    “咦,姐,你進龍島秘境了?”挺起身的顧二訝道。


    “嗯。”


    “那姐,姐夫他在你身邊嗎?”


    “不在。”


    顧二發現他姐自從上一次他跟假元道對峙對幹了一場之後,對他的耐心就好了不少,所以他現在也敢厚著麵皮、壯著膽子跟她閑扯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那你是來龍島秘境找姐夫的?”


    “不是。”


    “那是來尋寶的?”


    渣姐顧君師對他的耐心到止為止。


    “顧初浩。”


    她忽然特別鄭重地喊了他一聲。


    顧二一怔。


    “姐、姐,你怎麽了?”


    她忽然這麽正兒八經喊他大名,他都有些緊張了。


    顧君師那一雙特別能藏得住事、也能夠扛得住狂風暴雨的瞳孔內,終於有了些許裂縫,或許不是現在,而是早在聽到澄泓跟她宣告了那一件事情之後,這一道隱形的裂縫便一直存在,隻是直到現在它才終於綻裂顯現出來。


    她緘默了片刻,平靜似清冷月色的神情才有了變化,她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幾近荒謬又輕嘲地感歎道:“我就不明白了,這不講究的天道緣法,還真能令我懷孕生子?”


    按道理說,她現在接近一副混沌之軀,等她修為再高一些,便能夠成為一副準仙體,別說是一個人修,連神仙都難造出生命,難道真是龍傲天的存在能夠打破一切常規事實,哪怕是跟一個反派前妻也能夠創造奇跡?


    還是說,問題她身上的顧氏血脈上麵嗎?


    顧君師這一次也是不吐不快了,對著澄泓這種正道之光她維持著若無其事打算自我消化,但對於被她歸納為她同一派係的親屬小弟便沒有這種顧忌了。


    但沒想到,比起顧君師這條遲鈍的反弧線,顧二卻驚醒得很快,他此刻是五官分裂、三觀炸烈,他說句實在話,他現在腦袋瓜子是嗡嗡在響。


    “什麽?我要當舅舅了?!”


    顧君師揉了揉眉心,低壓道:“……還不一定。”


    “姐,這到底怎麽迴事?什麽不一定,你到底不是有孩子了?孩子是姐夫的嗎?!”他顯然亂得開始口不擇言了,什麽話不過腦都敢往外蹦。


    顧君師平複下略微煩躁的心緒,淡淡道:“我需要找到真龍之目,倘若找不到龍髓,便沒有孩子。”


    顧二表示沒聽懂,這三者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但現在他心頭跟小貓抓爬毛線團似的亂成一團麻,他第一反應是:“那姐、姐夫,他知道嗎?”


    “他需要知道嗎?”顧君師反問。


    忽地,顧二覺得他那個便宜姐夫有點慘。


    “……”他不需要知道嗎?


    畢竟,他這不是孩子的另一半創造者嗎?


    還是說,這孩子其實根本就不、是、他、的?!


    顧二的手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他姐,可真敢啊。


    ——


    “你——陸狗子,你不是跟我聲聲保證絕不會跟著我的嗎?”


    “我這是跟著你嗎?”


    陸子吟麵對汝蘭的無理取鬧,沒好氣道:“我這是被迫與你同行,你不樂意,難道我樂意?”


    他這不是被困住了嗎?


    說話之前他們在西境選擇背道而馳時,便打定主意在這座“龍島秘境”中,她走她的獨木橋,他行他的陽關道,但偏偏這一片綠沼濕林一進入就跟踏進一座綠屏迂迴曲折的迷宮似的,兩人竟又不期而遇了。


    爭吵之中的他們,並沒有發現那葉肥藤粗的一株蕉樹結了一張巨大的網,一隻六眼紅紋蜘蛛正臥伏在網麵上,冰冷地盯著他們。


    “沒跟著?那為什麽我別的人碰不著,次次都能碰到你?”汝蘭反譏以唇,一臉不信。


    “你——”


    陸子吟這才剛說一個字,“噗!”地一個射彈從他們後方襲來,陸子吟反應極快一把抓過汝蘭朝旁一避,再迴頭一看,隻見他們所站的位置落下一團粘綠色的蜘蛛網正腐蝕溶焦黑了一片地麵。


    他驚悚一抬頭,隻見林子裏的幽暗之處出現了數不清的紅眼睛,累累森森,恐怖異常。


    “六目血斑蛛……”


    汝蘭倒吸一口冷氣:“這得幾百隻往上數吧——”


    “怎麽會引來這麽多?”陸子吟瞪大了眼睛。


    妝蘭愣了一下,猛地看向陸子吟:“你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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