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絳浮生終於明白梓瀅為什麽在頃刻之間,便喪失了鮮活顏色,形若蒼白灰暗。


    隻因這毒性來勢洶洶,全然沒有給人緩衝的階段。


    六絳浮生一瞬踅身返迴裏間,撩袍盤腿於石台之上,開始打坐以靈力抵禦熱潮洶湧。


    尋寶鼠疑惑地掃了掃尾巴,在他身上跳上躍下,吱吱~地擔憂叫喊了幾聲,見他闔目遽攏著雙眉,不應不答,便懨懨地趴臥在他大腿側盯著他。


    外間的梓瀅見六絳浮生臉色遽變,從納戒中可能有用的丹藥都一並吞服而下,轉身便與她一樣嚴陣以待打座起來,就猜到他可能也中招了。


    “師、師兄,你不冷嗎?”


    她舌頭都被凍直了,話不連貫,字不清晰。


    她中了毒現在冷得發抖,她怎麽看他……卻在出汗?


    六絳浮生的確在出汗,領間一圈都被濕汗浸深了一片,他的雙片唇瓣因熱意紅得似滴出血。


    止不住。


    為什麽止不住?


    這時,發現打坐除了消耗靈力實則毫無用處的梓瀅,又重新將自己抱縮成一團。


    梓瀅觀察了他一會兒,好像懂了,她抻直舌頭,激動道:“師、師兄,你是不是很熱啊?”


    他猛地睜在了眼。


    冷若雪霜的神情。


    潮濕的眼眸,薄透打褶的眼尾天生微微挑起細微弧度,長睫綺麗下,水波瀲灩。


    他穿一身合體的藍雲澈柔的輕軟袍服,盈盈一握的腰身裁剪得修美精致,輪廓穠麗秀美,披散於肩頸間的烏黑長發漾著淺淡的流光。


    乍一眼是一種幹淨而冷淡的禁欲,但細致去看,卻又有一種純到極致後的色惑。


    這副模樣誰扛得住啊。


    梓瀅也扛不住,隻覺得冷暈了頭的前麵,有一個熱烘烘的暖爐正在召喚她。


    她含含糊糊,唇凍得發僵:“求你了,我好冷……你熱的話,我們正好可以相互抵消……”


    她躬著身,朝著他爬過去。


    下一秒,“呯”地一聲,凜嚴的仙劍筆直插入她麵前的地麵,地麵碎裂綻開成塊,它劍身縈繞著寒霧,亦散發的森冷殺意,正與六絳浮生眼底粹了毒液的眼神如此相似。


    暗啞帶沙的聲音冰冷刺骨:“滾——”


    他說完,便急促地喘著氣。


    神智驀然被嚇醒了。


    梓瀅耷拉著腦袋,趕忙連爬帶滾地迴到原處,邊退邊哭,淚水漣落。


    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這種從內而發的冷意,它不是靠意誌就能夠對抗的了的,她覺得它更像是一種要將她的身體掏挖的空洞,很快她或許就會墜入見不到底的深淵之中了。


    淚水滑過臉頰便凝結成了冰。


    她這下連哭都不敢哭了。


    六絳浮生何嚐不是這樣,他不受控地拉扯著箍頸的衣襟,扯露出一片嬌白皙的皮膚,他也不打坐了,而是臥趴在石台之上,掌貼石麵,汲吸著那一點點的涼意。


    梓瀅不懂,他不是也快被熱死了嗎?


    她快被冷死了。


    他們之間隻是單純的相互救助一下,他這是打算撐死也不肯妥協嗎?


    六絳浮生跟梓瀅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陰赤陽毒”是隻要熬過這陣痛苦就可解毒。


    如果跟生命相比,這樣的堅持不是太過愚蠢了?


    到最後,梓瀅臉上已經泛起一層薄霜,她唇色凍紫,實在受不了,多少次受熱意吸引想爬過去,但每一次都被仙劍的劍氣擋迴。


    她抓著發硬掉冰碴的頭發,崩潰叫道:“六絳浮生,你是個男人,用不著守什麽貞節,你為什麽就不肯讓我靠近,你就不能救救我們倆嗎?”


    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都亂說些什麽了。


    “你、你的阿一,她會等你死了,就立馬投入澹雅師兄的懷抱,哈、哈,你就是白死了!”


    “嗚嗚……你為、為了一個,不、不愛你的女人,你傻不傻啊,你為什麽不、不可、可憐、可憐我啊。”


    六絳浮生腦袋如岩漿沸騰,聽了她的話更是要炸了一樣。


    他沒留情,直接揮出一掌將她拍了出去。


    但由於此刻的狀態,實則威力淺薄,傷不了人,梓瀅就地滾了幾圈,便“啪”地一下撞到了牆壁上。


    但她如今四肢都凍麻木了,根本感受不到痛楚。


    不過這一撞,她連僅餘的精氣神都一並消失了,就著這個姿勢絕望地蜷縮成一團等死算了。


    這時一陣不知打哪來的風拂過,一道虛渺如紗的光影層層疊疊落下,匯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走了出來,彎下腰,一指尖輕點在了梓瀅的祖竅穴。


    她頭一歪,便昏睡了過去。


    梓瀅因靈力弱,這毒性糾纏得不強,是以勢洶卻也散得快。


    就這樣放著不管,抖著抖著也就迴暖了。


    仙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門神一樣堅守著崗位,不準任何人來侵犯它家主人,直到它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卻又偏偏出現在這裏的人。


    噫?


    沒影子。


    ……或許不是人,因為她也沒實體。


    它都嚇傻了。


    主人的妻、妻子死了?


    顧君師好像已經知道仙劍能夠說話了,直接問它:“想救你的主人嗎?”


    語氣溫淡而淺和,好像是認真在詢問它。


    仙劍本想問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一下又被她這個問題給拉走了注意力,它驚喜道:“當然想了,你會解毒嗎?”


    它能夠感受到浮生主人的痛苦跟虛弱,可惜它施放的劍寒之氣唯獨不能侵噬主人,替他降溫。


    “我能讓他恢複正常,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仙劍也沒覺得談條件有什麽不對勁,它信他主人,他主人偏心她,所以它自然而然不會懷疑她些什麽。


    “什麽條件?”


    “別跟他提在這裏見過我。”


    “……為什麽?”


    顧君師沒有告訴它為什麽,隻問它:“答應嗎?”


    仙劍遲疑了一下,答應了。


    反正平時浮生主人平時也不喜歡找它說話,不提就不提吧。


    可是,為什麽啊?


    “記住,你什麽都不知道。”


    仙劍是直線思維,它一直想不通,但還是乖乖地退開讓主人的妻子“魂體”入內室。


    呯!


    裏間的石門已經被人關閉上了。


    在這之前,裏間的尋寶鼠被一個拋空投擲給扔了出來,它四腳著地,微拱起背脊,與仙劍一道呆懵對視。


    解毒……是要將它們都關在門外不給看嗎?


    可是,為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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