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認為勝負已分,但偏生鬼嬰卻沒打算就此收手,他眼瞼通紅一圈,灰黯的瞳仁收縮成針。


    鬼蜮絕殺有三招,一是煉骨為劍,他已修成。


    他淡紫的嘴側的顎骨頭分裂出一柄削薄鋒利的刀刃,摸約一尺長,橫劃過麵頰如月彎至耳後,如同將嘴與臉上的肉一道割裂開來般可怖。


    他沒有了雙臂來維持身體的平衡,但衝刺的速度卻是極快,甚至懂得以左右搖擺的方式來卸卻阻風力。


    他以麵刀為器,殘影幾個瞬閃。


    貼身戰啊。


    他這是打算以體修的方式肉搏攻擊。


    他修為趕不上六絳浮生,對方三年前就是築基期,這些年來六絳浮生在刻意壓製著修為,反而更注重慢工出細活將靈力提精純,再用功法將其一縷縷為經脈疏通擴張,同樣的修為他卻遠勝它人。


    他越超自己太多了,鬼嬰不是不知,但他仍不想放棄,但凡還有一絲可能,他都要緊緊地抓住。


    想來之前那人也是早料到他會輸吧,也預料到輸了的他不甘罷手,是以才會禁止他用鬼蜮絕殺。


    她此時此刻是否也在看著他……


    一想到她那一雙淡漠清涼的眸落在他身上,他皮下的血液一下沸騰了起來。


    他會讓她看到他不再是三年前的那個廢物,他還有價值!


    他不會讓她放棄他!


    或許……她現在看的人不是他。


    風聲帶寒意,他周身的靈力抽取太快,趕不及納入新的補充,導致他每一寸經脈都有一種被撕裂開的疼痛。


    但沒關係,他很快就會站在她視線所及的位置。


    六絳浮生淡睫掀起,剔透映光的眸子沒有第一次對戰的驚慌、無措,他指劃畫訣光遁浮現。


    一張一丈大小的圓盾擋在前麵,內裏玄妙的字符與線條形成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流光。


    但卻被鬼嬰疾衝的力道屈腿一頂,他膝上突出一截白骨森冷的尖刺,他反轉一旋,圓盾被絞折了一方,他身如長鞭一甩,麵刀便順勢劃破了六絳浮手舉起的手臂。


    衣帛開裂,底裏那一片無暇肌膚即現一道狹長的口子。


    下一瞬,鮮血直流,染紅了他垂落的白皙修長手指。


    眾弟子見此都瞠大了眼睛。


    他、他竟傷到了浮生師叔啊?


    誌陽道人兩眉擰緊。


    這是什麽詭異功法,竟能以骨頭為利器可隨意增長收縮。


    他方才不過變了兩塊骨骼,倘若設想大膽的話,是否將此功練成,便可以全身的骨骼為利器,隨意支配變形突襲?


    “紫草,可認得這是何人的功法?”


    這次連紫草山主都被難倒了,他梗直脖子,不耐道:“這世道奇法千千萬,我又豈能樣樣都識。”


    這句廢話翻譯過來,就是——他也不知道。


    誌陽道人白了他一眼,心頭不爽自家徒兒受傷,又將矛頭對準九吞山主:“九吞,你說你是怎麽想的,有這麽一個厲害的弟子卻藏著掖著,怎麽就沒想著事先推薦他去參加新人榜,還要累得人親自來挑戰爭取?”


    這話就挺諷刺的了。


    九吞山主如石頭一樣冷硬的臉繃得緊緊的,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誌陽道人。


    這一出手便是兩樣不得了的功法,且能夠以五靈根的資料成功築基,還神速邁入金丹期,此子的心法功訣絕非大衍派的所教,隻怕留著也不易馴服忠誠,反倒是禍非福。


    顧君師盯睛在六絳浮生受傷的手臂一瞬,便側過臉,見斜上方魏酈盯著鬼嬰神色冷凝,眸中陰睛不定,稍一猜測便知他所思所想。


    上位者從不需要不可掌控的存在,他太過了,便會被過早摧折。


    “夠了,鬼嬰。”


    “不夠!”


    鬼嬰不服氣地反駁。


    “鬼蜮絕殺是我教你保命之用,你想讓所有人懷疑你是鬼修嗎?你還有一次機會,擊敗名帖榜的其它人,換取一個新人榜的名額。”


    “我隻想擊敗他!”


    顧君師徒然冷下眉眼,為他的冥頑不靈,終還是說了那一句最殘忍的事實:“他隻用了半分的實力,可鬼嬰,你該知道你卻已經使用了十二分之力。”


    鬼嬰身軀如被猛擊,臉色煞白一片。


    她平緩道:“六絳浮生並非你眼下的目標,新人榜才是你該追逐的。現在的你,與他差距還太遠。但傷他一臂,你這次已向大衍派的人證明了你自己,你遠比在場的全部人更有毅力跟勇氣。”


    聽到她所講的那一番話,他終是停下來。


    她認可他了……


    好像一下水泡嘭地一下破開,鬼嬰身上的煞冷之氣漸漸經風撫順了。


    她給了他一切,他不能害了她,鬼蜮絕殺不能再用了。


    他定了定神,收迴了身上的骨刀,麵目恢複如初。


    他咬破了腮肉,血腥溢滿口腔,痛意讓他重斂了心神,躬身道:“謝浮生師叔指教。”


    六絳浮生蕭殺起勢的動作定滯半途,他探究地盯注鬼嬰半晌,輕軟的嗓音平淡道:“師侄這是在認輸?”


    “……是。”


    一禮畢,他挺直氣昂的胸膛,聲音沉鬱頓挫道:“接下來,我想挑戰芳蕤師叔。”


    這話一出,先是安靜了那麽片刻,但很快人群的聲音吵吵嚷嚷,就象煮開了鍋一樣。


    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在傷了浮生師叔之後,便不顧自身傷勢與靈力損耗再度挑戰另一位新人榜名帖上的弟子。


    誌陽道人見鬼嬰認輸,便退而求其次挑戰與他修為相當的芳蕤,這小子看來狂是狂,但卻還是懂得衡量一下進退。


    芳蕤身臨高台,菡萏衫裙婀娜清遙,她指尖掐肉,也是臉色難看。


    之前的打鬥險象環生,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鬼嬰根本就像個打不死的怪物,同為金丹期,她雖還比他高一個境界,但從方才他展現出來的戰力,卻令她沒有信心能夠贏得了他。


    倘若在眾目睽睽之下輸了,那她的臉麵……


    撚花山主勃然大怒,他算個什麽東西,挑完這個挑哪個!


    她想都沒想就打算拒絕,但這時,一道沉重不可違背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肩頭。


    是大衍派掌門在警告她。


    隻要符合條件的弟子,皆可挑戰名帖上的入選者,優勝劣汰是自古皆有的規矩。


    況且這個鬼嬰已先挑戰了一輪,各方麵而言都不比巔峰時期來得強,倘若她在這個時候不接受挑戰,豈不不是顯得她們撚花山的人怕了他?


    話在喉中,哽得她不吐不快,偏生又不能下結論。


    因為芳蕤的輸贏關乎著整個撚花山的顏麵。


    這時,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芳蕤出來答話,等撚花山主出來答複,等第二場挑戰會是什麽結果。


    就在僵峙不下之時,這時一道似百靈鳥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我願意放棄新人榜名帖的資格,我入門尚淺,這些年受師父跟長輩們愛護關照,實戰自認比不上這位師侄,我願意讓能者居之。”


    梓瀅從高處一躍而下,桃粉色的衣裾飄起,她就像個善解人意的小仙女一般,朝眾人揚起真摯無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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