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禁地內毒瘴迷霧彌漫,又有結界隔擋屏蔽,因此對外界的異動感應十分微弱,早早跑來“赴約”的魏酈自然不知九吞山洗劍池內那邊發生的事情。


    他倒是隱約聽見上空幾聲雷鳴電閃,但他們這種妖修向來怕打雷聲,尖尖鑲白絨毛的獸耳悚然抖動了一下。


    但他卻沒有多想,他哪裏猜得到在他這個五個山頭組合的小門派,還能爆出一件白撿的仙器,這比做白日夢還要顛覆現實。


    一個個隆起的土坡內埋著數不清的屍骸白骨,這片極陰皸黑土地上寸草不生,隻有一種枝蕤蚴木,它不長葉不開花,幹禿禿枯枝老樹,虯枝盤纏。


    等得不耐煩的魏酈一腳踢翻了一個小土坡,惡劣又幼稚地嗤笑,默默地數著腳下不知毀了別人幾座土墳,但那該死的混蛋竟還沒有來!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離去,他美眸流盼迴想了一下,那人在地上寫著什麽時辰來著,他當時怒火遮眼也沒大記清。


    於是等顧君師來時,就看到大片好好的埋骨荒地上全是新鮮的土坑,還有一個用紅絲帛包著頭跟臉,搞得跟個特務秘密接頭似的九尾。


    他不知道,他此時頭上冤魂罩頂,凝聚成一片低壓風暴如同魔鬼一般地朝他憤怒咆哮著,但礙於他意識強大無法侵入。


    顧君師挑眉。


    這人是幹了什麽“好事”?


    當魏酈察覺到她出現那一刻,第一時間轉過身來。


    風大吹鼓起他麵上的紅色絲帛飄揚,露出他那張瑩白如玉的臉,還有那一頭利落的及耳短發,他白皙的頸項秀長,他的五官是那種濃顏係,這般裝扮倒是有一種攝魂奪魄的異域風情。


    他眼尾上佻的狐眸打量著來者,他(她)很神秘,一身垂地的黑色鬥篷覆身,寬大的兜帽壓下,臉處在一片黑霧之中看不清楚五官輪廓,哪怕是他這等修為卻亦看不透他(她)隱藏起來的真實麵目。


    同時魏酈也詫異自己竟看不透對方的實力,他(她)到底是什麽人,來大衍派又是何目的,倘若是來尋仇,為何不在他最虛弱無知覺時直接殺了他,反倒隻對他做些羞辱戲耍之事?


    一想到他原本那一頭代表靚麗皮毛的長發及腰,如今卻變成這樣一副不倫不類的醜態模樣,他心緒一激烈,便又控製不好人類的情緒,如大雨滂沱了視線,眼底一下又泛起了難以承受的淚光。


    “我的臉是你踩的?”


    “是。”


    古怪低沉的聲音,不男不女,一聽就知道是偽裝變了原聲。


    嗬,個無恥鼠輩。


    “我的頭發也是你剪的?”


    “是。”


    見他(她)貌似個軟骨頭乖乖地有問必答,魏酈卻勾起紅唇,雙眸眯成一條鋒利的弧度,克製著瀕臨失智的殺意:“你是誰?來我大衍派有何目的?”


    這次,對方倒是不如先前痛快迴話。


    “這不重要。”


    魏酈聞言笑了,周身橘紅的妖力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濃蘼睫毛下,瞳仁亦染上猩澤,他柔聲道:“對啊,不重要,一個死人的過往的確不值一提。”


    下一秒,魏酈則直接就出手了。


    倒刺的靈力化作兩對“尖翎”朝她左右脅肋貫穿,卻不想對方早有提防,他(她)避閃離原地,地殼細密顫動飛沙走石,四周的毒瘴因靈壓擠迫而一瞬渙散開來。


    他紅衣灩冶如霞,他的追逐與風四處流竄著,前方逃逸的黑影卻漸漸化絮與迷霧融為了一體,空氣中傳來對方不可捉摸的聲音。


    “你不擔心你妖獸本體的留影石被傳開的事了?”


    人修的門派卻有一個妖修的掌門,這事足以讓大衍派在靈界十一天徹底淪為一個笑話。


    “嗬,殺了你一樣能夠解決。”


    “我若提前將東西交給別人保管。”


    “即使看到又如何,我隨便找一個借口就可糊弄過去,你認為他們是會相信我這個大衍派掌門,還是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外人?”


    顧君師沒想到他還有點腦子,既然不接受威脅,那隻能換成利誘了。


    畢竟她目前實力不如他,選擇禁地是地利,可利用此地源源不斷的死氣替她營造一種力竭不衰的假像,再者九尾因妖修的身份亦有顧忌,因此不會施展全力引發太大動靜。


    “那你想不想自此擺脫月圓時,強行化為獸形的痛苦?”


    這句話倒是一下抓住了魏酈的痛腳,他修行不足千年卻強行幻化為人,這是逆行倒施,同時也是違背的天道法則,於是他需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每一次被強行打迴原型的過程都令他痛不欲生,他向來潔淨自傲,化為獸身時它理智全無,如同一頭真正的野獸一般,還必須食死人心來恢複人形,他曾尋遍了整個二十八天,卻始終找不到一種方法來阻止這每月一次的反噬。


    他暫停下了攻擊,看著那人在毒瘴之中遊刃有餘虛實轉變的黑影,看起來簡直比他這類妖修更邪惡妖異,那隱約散發的死氣亦不知是出於禁地還是來自於他(她)身?


    魏酈聯想到門派“問仙石”被毀一事,亦與死氣有著千絲萬縷的牽聯,莫非幕後黑手也是此人?


    他這人性格上雖有些病態,但狐狸腦子並不愚昧,他打算試探一下這人是何意圖,便暫按殺意,與其虛與委蛇:“你別說,你有辦法?”


    “如果我有呢。”


    可他不信,他用靈識捕捉著她潛匿的位置,這一次他會掏空他(她)的內髒,將人煉製成一具傀儡供他驅使,卻不想下一秒他聽到:“你需要彼岸花的葉對吧。”


    魏酈誌在必得蓄靈的手一下鬆懈開來,他狐狸眼瞪大,近乎失態般問道:“你手上當真有彼岸花的葉子?”


    能一言說中要害,他不得不信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他的確一直在暗地裏尋覓著彼岸花的葉子,對他的反噬唯一有效的就是它,但彼岸花生長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千年開花、千年長葉,且不論此物稀不稀罕,就說自千年前黃泉之門隨著冥界一道消聲匿跡後,這世上便再無彼岸花了,所以他才會一直在另尋它法。


    “自然有。”


    來了,對方做這麽多事的目的即將要揭露了,他(她)想要什麽?


    要挾他一道同流合汙做出危害正派修士之事,還是利誘他殺人放火助邪門歪道崛起?或者……還有更大的陰謀詭計、關於整個靈界生死存亡?


    他腦子裏一瞬閃過許多恐怖念頭,假意被其所惑,問道:“你要我做什麽才肯將彼岸花的葉子給我?”


    “我要你……”


    她頓了一下,在衡量該提哪個條件,但話還沒有說完,九尾卻率先炸毛了。


    他九尾咻地一下從身後甩出,偏頭荒天下之大謬般嗬然一笑,自鳴得意又訝然鄙夷:“你這個不男不女的,還敢覬覦我?”


    顧君師一愣,連自己準備要說什麽都一時忘了。


    她……覬覦他?


    他腦子沒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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