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那孩童瞧著她,目光亮晶晶地道:“你是說打架?我跟你打架?”


    “為啥不打?”曲陵南皺眉道,“難不成讓我坐著等你把雲曉夢的屍首玩殘了再來玩死我?你傻我都不傻。來吧,是你一個人上還是你跟你那頭叫阿福的玩意一塊上?”


    她手一伸,虛空劍噌的一聲現在掌中。


    孩童盯著她手裏的劍,宛若見到什麽好玩的東西,興致勃勃問:“你要用這個砍我?”


    “不成麽?”


    孩童笑嘻嘻地道:“行啊,你試試。”


    曲陵南毫不客氣,舉劍當頭就劈。


    然而劍鋒在距那孩童三寸遠之處,卻停下,並非被什麽防禦法器阻擋,而是這柄劍突然就停下,仿佛它自己具備意識,不願往下前進哪怕一寸。


    曲陵南自習虛空劍訣以來,劍意略有小成,劍便出具形製,劍意領悟得越深,則掌中劍愈發鋒銳,雖不似裴明所習的“北遊劍訣”般開山劈海,氣勢恢宏,然“虛空劍訣”虛實相間,如真如幻,自有其妙用。


    似這般古怪情形,當真聞所未聞。


    孩童笑嘻嘻地瞧著她,道:“繼續呀。就這點力氣,沒吃飯麽?”


    曲陵南挑了挑眉頭,靈力一運,虛空劍幻化出幾百柄小劍,突如其來嗖嗖飛去,孩童興高采烈,揮舞雙手,袖子晃來晃去,隻見那幾百柄小劍都驟然失了準頭,在空中亂七八糟亂飛一起,孩童手下不停,那飛劍皆如玩具一般,被他指揮得漫天飛舞。隨後,他肥短手指一挑一拍,飛劍全部齊刷刷掉轉方向,自四麵八方對準曲陵南。


    “去。”


    所有飛劍皆刺往曲陵南,曲陵南卻微微一笑,手中變換法訣,那飛向她的飛劍驟然間皆沒了蹤影,她蹬腿一躍一擲,長劍破空而出,朝孩童迎麵刺去,這才是實劍。那孩童臉色微變,忙抬手一避,劍意銳利,嗤的一聲刺破他袖袍。孩童瞪大眼睛,伸出指尖一點長劍,那長劍再度猶若長了靈性聽命於他一般,於半空中堪堪停下。孩童手指一轉,長劍瞬間倒轉方位,衝曲陵南飛了過去。


    曲陵南縱身躍起,避開劍氣,孩童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這麽多年可不曾有人進來後還能傷我分毫。小女娃,你不錯,我們再來!”


    曲陵南踏著縱雲梯迴旋落地,搖頭道:“不公道。不玩。”


    “為何?”孩童急道,“我分明對你手下留情許多。”


    曲陵南四下看了看,淡淡地道:“這裏整個地方都是你的,連我所使的兵刃都跟活過來一般聽命於你,跟你在這打架,必輸無疑,有甚趣味可言。”


    “那我也沒辦法,”孩童得意洋洋地道,“這秘境乃本尊所創,其中萬物生靈皆本尊所養,本尊就是主宰此處的大能之神,漫說你以劍意幻化而成的法器,便是修士千錘百煉的上品仙器,在本尊麵前,亦不過柴火棒鐵鏽刀……”


    “要出了這裏呢?”


    孩童一愣,隨即罵:“本尊還未講完,你個丫頭片子作甚打斷我?”


    “我不過尋常問一下,”曲陵南睜大眼睛看他,“你在這裏縱使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又如何?若出了這裏呢?你還能有這麽大能耐?”


    孩童神色有些不自然,冷哼一聲道:“就算出了這,本尊亦能令那些仙器法器通通變成尋常刀槍。”


    “是嗎?”曲陵南認真指出道,“可就在剛剛我劃破了你的衣袖。”


    孩童臉色一變。


    “你的衣袖可撕破,你便不是無懈可擊。”曲陵南微微一笑,手一張,一柄新的虛空劍現出掌中。她運起隱匿於經脈中的那道古怪氣息,嘭的一聲,劍身通體發光,燃起熊熊的三昧真火,火光炙熱耀目,令人不敢正視。


    那孩童盯著她,臉色忽然變得格外古怪,似乎咬牙切齒,似乎又有些恐懼和憤怒,不甘與怨恨。他大吼一聲,雙手握拳,朝前一擊,砰的巨響聲過,一團紫色雷電憑空而生。


    曲陵南橫劍一擋,那雷電直直劈在劍身上,激起火光四溢,巨大的衝擊力令她連連倒退,曲陵南咬牙抵擋,靈力運至劍上,火光大盛,竟吞噬了那閃電。曲陵南渾身震得劇痛無比,五髒六腑宛若移位,經脈險些倒轉,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已湧到喉嚨口。


    那孩童一張稚嫩的臉上盡是殺意,他平平飛上半空,雙手一輪,雙掌輪番擊出,爆裂聲不絕於耳,紫色閃電輪番打了過來。


    曲陵南輕叱一聲,翻躍騰挪,避開那些閃電,她以三昧真火幻化的虛空劍左劈右劈,將那閃電劈得七零八落。那孩童越發憤怒,手掌一伸一抓,曲陵南手中的劍再次蠢蠢欲動,竟欲脫掌而去。曲陵南拚命運靈力與這股古怪的力量相抗衡,卻不料吸力越來越大,不出片刻,那劍終究脫手飛去。


    孩童臉上現出殘忍的微笑,胖乎乎的手掌五指緊握,試圖將那柄劍掌控手中。就在此時,曲陵南運起天心功法,調動全部神識,手掌伸出,學左律那般隔空抓租劍柄,用力一刺,孩童臉色大變,那虛空劍直直刺入他的身子,穿胸而過,三昧真火迅速將之吞入火焰之中,孩童身軀宛若融化的蠟燭一般竟能滴出水來。


    看起來這古怪的孩童像被火燒了,可曲陵南直覺有什麽不對。她忽而神情一凜,左手虛劍往身後左側想也不想便刺出,卻不料一下刺空。


    就在此時,她脖子一緊,被一隻冰涼的手掐住提了起來,耳邊聽得那孩童詭異地笑聲道:“我早跟你說了,這裏一切都是我的。你怎麽可能在此殺得了我?怎麽可能!”


    她唿吸急促,掙紮起來,卻被那孩童半空飛著越提越高,他掐著曲陵南的脖子帶到那處靈泉之處,曲陵南往下一看,隻見雲曉夢原本貌美如花一張臉被水流泡得浮腫蒼白。


    “三昧真火?天心功法?哼,那又如何?青玄功法再度現世本尊也毫不畏懼,就憑你?就憑你想破了本尊開辟的涇川秘境?做夢!”


    他狠狠卡住曲陵南的脖子,慢慢將她轉了個頭,對準自己一張笑得惡毒的孩童臉,一字一句道:“今非昔比了,蠢婦,想再讓本尊做奴才,除非玄武大陸江海倒流,上古大神重開天地!”


    曲陵南被他掐得雙腿使勁蹬,兩眼發黑。她暗暗將手伸入懷中,想摸個把件孚琛給的東西擋一擋,可倉卒之際,她的手尚未接近儲物袋,整個儲物袋便自動遠遠飛開,孩童笑嘻嘻地道:“想摸法寶?可惜本尊不樂意帶你玩兒了,有什麽法寶,等你魂飛魄散後本尊再慢慢替你玩吧。”


    曲陵南咬著牙,卻摸到脖子上的玉牌,她忽而想起,這是孚琛給她戴上的玩意,當初言道,上麵分有他一絲神識,若有危險,隻管捏碎便是,師傅便會趕來。


    隻怕師傅用傳送法陣亦來不及救命了,不過,或許可以來替她收屍。


    還有杜如風在這,自己若死了,總不能讓他也陪著死。


    她一邊想,一邊用僅剩的力氣捏碎那塊玉牌。


    一絲藍色光點飄上天空,曲陵南莫名其妙仰望藍天,她想若無這個兇狠的童子,其實這地方也不賴。


    挺美的一處所在。


    若能與師傅來這閉關修煉,也不錯。


    可惜了。


    就在此時,她忽而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忽遠忽近的微弱聲:“住手,不能殺她。”


    孩童一愣,反而收緊手指,怒道:“婦人之仁,滾!”


    “不能殺。”


    “去你媽的,老子在自己地盤,愛殺誰殺誰。”


    “誰都能殺,唯獨她不行。”


    “老子誰都不愛殺,唯獨想殺她!”


    “青攰,你莫要這般偏執……”


    “住口!本尊不叫這個名字,本尊乃上天下地獨一無二唯我獨尊的……”


    “你便是青攰,再多一萬年,你亦是青攰。不能殺她,殺了她,你便永生永世出不得此處……”


    “你怎知她是?你怎知你沒錯?”


    “若不是她,如何能破我的三生三世陣?如何能令你驟然間痛下殺手?青攰,不要自欺欺人。”


    “啊!!!”孩童大吼起來,聲音中盡是痛苦和憤怒。他手一揚,曲陵南重重被他丟到靈泉中,嘭的一聲濺起水花無數。她睜開眼,雲曉夢那張死人臉頓時近在咫尺。曲陵南推開她,爬出靈泉,一抹臉上的水珠,卻見那倒掉半邊的茅屋那,裂開的八卦鏡發出炫目的光芒,光芒中,一個男子的身影若隱若現,依稀能見相貌英俊,劍眉星目。


    那男子看著她,目光柔和,卻又有壓抑著的,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我記錯了麽?原來你是這般模樣?”男子失魂落魄地喃喃地道,“千年來我畫了你無數畫像,我以為我將你記得很牢,卻原來還是我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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