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廳迴到梧桐苑,葉明沁草草用了幾口膳食,便沒了胃口,提筆作畫卻又遲遲不下筆,反倒盯著空白畫紙,一時出了神。


    連母親都不知道的事,父親又刻意迴避,除非她問外祖父。


    可外祖父當年連母親都不告訴,她問,外祖父必然也不會告訴她。


    但若是外祖父真有不臣之心,將來母親又該如何自處?


    畢竟,她是要推翻蕭氏皇族的人,便等於同外祖父為敵。


    “縣主今兒一整日都沒用什麽膳食,一會兒尚書大人還要來,縣主還是多用點吧?”白露見她出神,便勸了句。


    葉明沁搖搖頭,並未迴她,反而提筆在畫紙上描摹了起來。


    可描著描著,葉明沁卻停下了筆,怔怔地看著紙上那個……有些雜亂無章的字。


    仔細看,卻還是能看得出來,她不是作畫,而是寫了個“殺”字。


    “殺……”葉明沁看著那個字,呢喃一句,目中滿是遲疑。


    殺外祖父?


    不說其他的,單說外祖父幫了她和葉家,她便不能那樣做。


    可外祖父若真存了不臣之心,將來她必然要與外祖父兵戎相見。


    “縣主說什麽?”白露聽得愣了下。


    “沒什麽。”


    葉明沁搖頭,側頭瞥了眼白露,忽然問起,“容淮來了麽?”


    可話才問出口,葉明沁便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想了想,又改成了一句,“你去看看,容尚書他們來了沒。”


    白日裏容淮並未赴約,這會兒,應會來一趟吧?


    縱然,即便他來了,她也不可能前去見他。


    “啊?好。”白露還在想著她那句“容淮”呢,就聽她又改了口,連忙應下去了。


    在白露離開後,葉明沁才將那張寫有“殺”字的紙收了起來,又放到燭台燒了。


    不論當年發生的事,是否如她所想那般,她都不會對外祖父下殺手。


    不過,她雖是女子,但卻絕不會婦人之仁。


    ……


    這會兒天色已暗了下來,前廳裏提前燃了燭火,亮如白晝。


    兩旁當差的丫鬟小廝個個噤聲,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一下,心裏忍不住嘀咕。


    今兒一整日,府裏可謂是發生了不少事啊!


    聽說,相爺和郡主準備將縣主的親事定下來了,而且還就在今夜!


    對方是禮部尚書的嫡孫,他們都見過,模樣生得是不錯,可外頭都說那容公子品行不佳,縣主嫁給那種人,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了麽?


    可惜啊,他們隻是丫鬟小廝,壓根兒沒資格評判什麽。


    “相爺……這般晚了讓老夫過來,可是想好了?”前廳裏頭,容尚書捋了捋胡須,笑著詢問。


    先前迴去時,他心裏都還不大確定來著,就怕葉相不答應。


    可如今這麽晚了,葉相還請他過府一敘,便就足以說明,公子和清河縣主的親事,八成是成了的!


    “嗯。”


    葉相也沒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不瞞尚書,此事我已同內子再三商量過了,令孫既然誠意十足,那這樁親事,我們也就應下了。”


    “那——”容尚書一聽,心底一大口氣頓時就鬆了,笑著就要開口。


    “隻是,這三媒六聘、三書六禮,都得齊全了,少一樣,我就不能答應!”葉相張口截了他的話。


    這可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女兒不同於兒子,兒子娶妻後可以留在身邊,可女兒嫁了人,那就得跟夫家住了。


    至於擇個上門女婿……


    願意當上門女婿的人,都不是多有能耐的,他看不上!


    “……”容尚書被他這一驚一乍給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又不答應了呢,誰知道居然是提出這麽個問題!


    這還用得著他來說麽?


    那誰家娶妻,不是三媒六聘、三書六禮的?


    要說這葉相啊,就是舍不得嫁女兒,左找右找地拖著呢!


    “這個還請相爺放心,咱們兩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娶妻該有哪些個過場,老夫心裏都有數的,絕不會委屈了令嬡。”想罷,容尚書趕忙笑著保證。


    葉相聽了,心裏卻還是有口氣堵著似的,愣是發泄不出來,鬱悶得不行。


    不過,既然人都請過來了,他再這樣,就是矯情了。


    想了想,葉相最終還是忍痛商量起來,“這事兒也不能太倉促了點,今兒是臘八,後日就是除夕了,總共才三日功夫,哪兒能夠?”


    “這樣,尚書你也別說其他的了,咱們就把日子定下來,就定在初五,左右也才晚上五日功夫,不要緊吧?”


    初五是他最後的底線!


    “這……”


    容尚書卻為難了,畢竟趙國那邊的事緊急,公子也不可能耽擱,多耽擱一日,那就是多十分的麻煩啊!


    “怎麽,這前後加起來也才不過八日功夫,八日功夫就把我閨女給定了下來,你還在這兒猶猶豫豫的?”一見容尚書似乎有些不願意,葉相當即就冒火了。


    同平日裏那個溫和待人的葉相,截然不同。


    就是容尚書,都看愣了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不是,相爺有所不知,此事確實是緊急了點,一則,是宮裏那位的緣故,二則,是淮哥兒初一便得去趙國,代老夫去向老夫的長姊祝壽。”


    “長姊?”


    葉相也同九公主一般,露出了驚詫之色來,“我竟不曾聽說過,尚書竟還有個長姊在趙國?”


    趙國和蕭國是盟友國不錯,但這些年來,蕭國不滿足於如今的國土,隱隱有向趙國擴張的意思了。


    且,如今的趙國日益衰弱,除了國土能與蕭國比肩之外,其餘的沒有一樣能比得上蕭國。


    容尚書的長姊,怎麽會在趙國?


    “這事說來話長……”容尚書早就得了容淮交代,聽到葉相問起,便滿臉傷感地說了起來。


    葉相雖為人溫和,待人也十分寬厚,但本性並不是多感性的。


    可此刻聽了容尚書說的這些,饒是葉相,也紅了眼眶。


    倒是不曾想過,風光如容尚書,竟也有這般的時候。


    這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所以,這事是真緩不得,”話說完後,容尚書又拉迴到了正題上來,歎道,“相爺不舍得閨女嫁人,老夫理解,可眼下這事不能緩啊!”


    “不過,還請相爺放心,一應事物,老夫早已準備齊全了,絕不會委屈了令嬡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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