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6:天涯沒有明月隻有刀


    迴6:天涯沒有明月隻有刀他們仍在“天涯鄉”。


    這兒的天涯沒有明月,月已殘,花已謝,連早上的太陽也濛昏一片,好像整個人間都必須在冒著泡,才能相濡以沫。


    連昨夜的燈籠也凋零了,閃爍著殺性的威望的,唯有車怒仕和利霧譜腰間的刀。


    他們一個用的是緬刀。


    另一個是鋼刀。


    緬刀軟而鋒銳。


    鋼刀沉重淬厲。


    他們的共同點是:


    刀都沒有鞘。


    沒有鞘的刀,是因為拔得更快?


    還是因為他們的主人根本不需要刀鞘掩護?


    或者,他們的刀,已沒有任何鞘可以將之套住?


    當對一件事不很理解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去請教當事人。


    但車怒仕和利霧譜都不好請教。


    因為這兩個人,都惹不得,一向來,隻有他們在審問人,很少人敢去問他們的話。


    知道他們的刀為何沒有鞘,你也可以去問他們的敵人。


    可是這一件事也很難辦得到。


    主要是因為:這兩人的“敵人”,不是在他們出刀的那一刻已經身亡,就是現在還是大牢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來。


    當然,你也可以冒險直接去問問他們。


    但他倆也很可能用刀直接迴答你的問題。


    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他們的刀有多快、有多利、以及為何不需要刀鞘。


    “車都頭,你請他們三人,跟我走。”


    溫夢豹把笑意一凝,“利教頭,你也請那三位,跟我走一趟。”


    說完了,溫夢豹就向前行。


    這個人,隻要他開步前行,就好像義無反顧,永不後退似的。


    他長得也不高大,但臉上長滿了胡子,毛發都帶褐黃銀灰,但再多再密的腮綹胡髯都鎮不住他那令人懾伏駭伏的眼神。


    他那種眼神,好像是每看你一眼,都會把他的所有精氣神威釋放出來,而且會把對方生命的氣焰一舉滅熄一般。


    他其實至少帶了二十幾人來。


    這些人都穿戴官帽、吏服,就算是平民裝束的,也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


    可是,這些人都聽命於他,對他恭恭敬敬,隻要他一聲命下,就唯命是從,死裏死去,活裏活來。


    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叫其他的扈從。


    他隻叫兩批人跟著他走。


    一批是張子牙、李早、李好三人。


    另一批居然是那病君,還有大漢、痞子二人。


    他這話一說,便走也不迴,往前走去。


    他走向這兒的一處小丘。


    小丘連接著高坡。


    高坡一路掛著燈籠,有的已連紙燃燼,有的蠟燭,尚未點燃,可能一早已給風吹熄。


    他就這一路走過去,也一路用手拔拔燈籠,甚至小心翼翼用手紙捏拔出嵌在鐵絲上的蠟燭細察。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步伐。


    他依然龍行虎步。


    山坡上有一涼亭。


    涼亭上的詹角,仿佛有穿雲伏虎之勢。


    他就一路走上高坡。


    到了涼亭。


    然後,他停了下來。


    手裏還捏了一支蠟燭。


    當然,他手中還隔了層帛紙。


    他迴身。


    這時候,兩批人,總共八人,也正好趕到他後麵了。


    隻是有的人走來輕鬆。


    有的吃力。


    吃力的是那莽漢和痞子。


    因為那彪型大漢要背著個病老者上山坡,有時,還得須要那流氓扶上一把。


    可是,他們不敢不走。


    也不敢走得慢。


    因為車怒仕就押在他們後麵。


    那麽誰都看出他是一個憤怒的漢子,而且擁有一把憤怒的刀。


    在江湖上,“憤青幫”的高手好手,常常都是見到任何人都看不順眼,批判謾罵,看到任何事都不服氣,吹毛求疵,隻不知他們真正遇上大事的時候,是不是也一樣勇敢的憤怒,還是隻敢身在安全範圍內嚷嚷吼吼,一見自己也身置險境,就噤聲縮手、啞口無言了。


    就算別的“憤青幫”高手,隻敢隔岸罵火,但眼前這個“憤青幫”的代表性人物車怒仕,肯定是個敢怒敢言更敢殺的人物。


    當年,他就是一個人敢殺入“魔地佛窟”中,連砍殺八十一名魔頭,一身浴血,再殺出重圍,到六扇門自甘請罰,卻換迴來“兵工廠”的對他的重用。


    他現在手裏按著刀柄,意思很明顯:


    廠主叫你們前去,你們就去。


    ——誰敢稍有猶豫,我就先殺了他。


    那病君、漢子和流氓,除了跟著走山坡,隻怕也沒別的路子可走了。


    對於張子牙、李好、李早,也一樣別無選擇。


    因為利霧譜也跟他們後麵。


    他的樣子並不憤怒。


    但鬱悶。


    那一種鬱悶,就好比是:看到人家家庭和睦、夫貴妻賢,他就很想揭發一下,這是個卑鄙齷齪的家庭,看到人家富貴榮華,他就覺得內裏肮髒見不得人,但如果看到人比他窮困比他命舛,他偏又嫌人猥瑣唾人賤。


    當這一類鬱結,不斷在心裏糾結不清的時候,很容易,鬱悶就會寫在臉上。


    這種情形,李早、李好辦過很多類似的案件,很多心裏有糾結的人,羨慕嫉妒恨到了極點,就是自卑自大狠!到頭來,難免要殺人放火打劫淫虐最終是沒好下場的。


    隻不過,在這種還沒善終之前還得連累不少人也沒了好下場。


    利霧譜既然是“怒紅派”的猛士,又是溫夢豹的得力手下,連張子牙也不想去惹這號人物,李早、李好更不欲招惹麻煩。


    所以,他們都一左一右,跟著溫夢豹,上了山坡。


    坡上有亭。


    亭上詹角雕得舞龍砌鳳。


    風很大,衣袂翻飛。


    人在高處,可看得遠。


    但景觀依然灰濛濛一片,而且,在西北一角,明顯伏了許多死人,還有一眾官兵。


    他們依然在那兒收拾殘局,並沒離去,盡管,溫夢豹明顯不想他們一並上山坡來。


    溫夢豹到了涼亭,沉聲道:“你們大概都明白,我是借一步說話。


    在案子未偵破之前,我不想大多不相幹的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張子牙見人都沒有作聲,隻好先行揖道:“是是是,我就知道廠主算無遺策,我們都莫測高深。”


    溫夢豹依然背向他們,但他說的話一字一句,在他背後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最近這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在江湖上和皇城中不斷發生,此起彼落,既偵不破,又亂人心,早已傳得沸沸蕩蕩,甚至傳說是互相勾連,是天降妖孽,直指朝廷,有人倒行逆施,朝政顛三倒四,才致怪事頻生,血腥萬裏。


    我們其實乃奉皇廷所命,此案非破不可。


    聽說,連神侯府、大理寺,也派遣了高手,來偵辦此案,但我又收到密報,這些辦案的人中,有的正是破壞案情,消滅證據的奸細。”


    張子牙聽得汗涔涔下。


    李早睜大了眼。


    李好張大了口。


    溫夢豹笑了,緩緩而且仔細的問:“這種細作,不會是你,或者你們吧?”


    張子牙馬上說話:“我隻是一名捕快,我上對朝廷,忠心耿耿,對我衙縣,盡心職守,別無二心,決無二誌,廠主明察。”


    李早也知不妙:“我哪有這般的膽子。”


    李好也嚇破了膽:“我哪有這等本事。”


    溫夢豹突然笑了。


    舛舛狂笑。


    笑聲陡止。


    “其實,”他說,“我至少跟其中兩位兇手,曾經交過手,你們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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