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細雨從天而降,在平靜的小湖麵形成了點點漣漪。


    破廟前的尼姑們,當得知李燕雲正是當今慶和帝之後,恩施庵的主持清竹,和一些大小師太,皆朝李燕雲跪下行禮,她們跪菩薩跪天子,這也是天經地義。


    李燕雲將嚶泣的般若扶起,看著她們道:“那些人本就心懷叵測,要謀害你們性命,般若將他們全部正法,也符合朕的心意!”


    “讓朕看來,她這就是慈悲為懷。故此,般若在朕,在朝廷這——是無罪的,你們恩施庵,名為‘恩施’施恩惠的意思,朕希望師太所作所為與此相悖。”


    一幹大小恩施庵的尼姑,跪著雙手合十,有的流著淚水看著般若。


    實在不忍心看這樣的場麵,李燕雲微歎一聲:“你們自己好生談談吧!”


    為了留給她們說話的機會,深知自己在此處會給帶給她們無形的壓力,說罷,李燕雲看著錦衣衛們,朝那湖邊走去。


    有些事不用言明,李燕雲也知道般若定不想他以皇威,鎮壓恩施庵的尼姑,從而讓般若能被恩施庵所接受。


    要的是能從心裏接受般若和恩施庵是有關係的,畢竟,恩施庵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在她心中很重要,心中有個歸宿,寄托。


    她們忙朝李燕雲的身影無聲的叩首,及頰短發的般若一下跪在老尼姑的麵前,喊了聲師傅,般若不想師傅不認她,她發絲上被沾上晶瑩的雨珠她也絲毫不在意,白嫩無比的臉蛋,早已是淚水漣漣。


    聖上的話在老尼姑腦子中迴蕩良久,聽見般若喊自己,雙手合十的老尼姑,這才緩緩抬起頭來,苦笑的點頭算是迴應。


    老尼姑淚眼婆娑的看著般若,緩緩伸出手來,拭去般若眼角的淚珠:“孩子,你長大了,記得為師被當年的主持吩咐下山化緣——”


    “興許是菩薩保佑,讓為師在山下遇到繈褓中的你,那會你才幾個月大,那小臉喲,在冰天雪地中凍的通紅,奄奄一息……真快,如今,都快十七了,成個大姑娘了。”


    “自你記事起,你就在恩施庵,從小就很聽話,不哭不鬧,從來不調皮,性格乖的很少與人說話,師姐們讓你作甚你就作甚。”


    “為師也一直是你為己出,庵內你的師姐們,也都對你喜歡的很,為師與她們看著你長大的,為師豈能不認你?”


    老尼姑搖頭哭道:“般若啊,可能你還不懂,為師身為主持,自然要替恩施庵著想,縱然心痛無比,適才也要——”


    “師傅……”般若淒叫一聲,一把撲進師傅的懷裏。


    老尼姑輕撫她的後腦勺,淚眼朦朧的笑道:“這下好了,當今聖上也赦你無罪,以後恩施庵,都是你的家!”


    “無論你走多遠,恩施庵的門永遠為你開著,哪怕還俗嫁人了,恩施庵也是你娘家——為師永遠認你。”


    猶若娘倆的二人抱著哭著、笑著、老尼姑身後的那些般若的師姐們,亦然是一副笑中帶淚的模樣。


    般若臉上終於也露出了微笑,她側眸看向不遠處小湖岸邊,正佇立在那看向湖麵的好老虎哥哥,想起他的整日哀愁,般若跟老尼姑問起了秦師妹。


    老尼姑苦笑道:“你那個秦師妹,說起來也是跟你一樣苦命的人兒,性格也與你相似,隻不過你比她好些,你還有師姐們還有為師,她就不同了……唉!”


    歎了聲氣後,清竹師太話鋒一轉,有氣無力道:“為師真不知她去了哪裏,她臨走時就說了那麽一句‘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對了,般若,怎生沒見到你靜玄師姐,當我們問起那些人,他們不理我等。”


    這時般若才知道,這些師姐師傅們,當時正在殿堂念經做早課,後來不速之客趕到,將她們一個個打暈後,她們醒來就發現在這破廟之中了。


    想起靜玄師姐的遭遇,般若淚水簌簌,哽咽道:“靜玄師姐,她,她被害圓寂,圓寂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師太們愕訥幾分後,相繼雙手合十,齊聲道:“南無阿彌陀佛——”登時,一陣唱念咒語般的超度經語響徹。


    般若瑤鼻一酸,忍住哭泣,學著師姐師傅們的模樣,也念起來,忽地,正在念經的白眉清竹師太,脖子前身,噦吐一口鮮血。


    這一幕驚的師太們相繼去扶她。


    額前發絲略微淩亂,頭頂著發髻插著玉簪的錦袍李燕雲,他胳膊環胸,眼眸幽深的湖麵,腦子則是在想,若是秦芷彤知道那群人這般對待恩施庵的尼姑,怕是她也不會放過那些人吧。


    畢竟,小彤子向來是恩怨分明的,他苦苦一笑,眼眶也不由發紅。


    恰在此時,後麵般若一聲淒慘的驚叫“師傅!”讓李燕雲渾身一震,他緩緩轉過身去,映入眼簾是她們哭成一團的情景。


    後來才得知,本來年老體弱的清竹師太,加上兩天茶食未盡,圓寂當場,看著般若哭的幾度昏厥,李燕雲知道,恩施庵與那些人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恩施庵。


    靜心閣中。


    一身白色錦袍的李燕雲,負手立於窗前,看著閣外的隨著微風搖擺的植被,和蒙蒙細雨,麵帶苦笑。


    登時傳來兩聲悶響的叩門聲,李燕雲身形不轉道:“進來吧。”


    開門而進的周朗抱拳道:“臣稟皇上,清竹師太和靜玄小師太已經焚葬,般若小師太舍利塔下跪著遲遲不願動身——”


    仰麵瞧了瞧陰暗的天色,李燕雲低頭一歎,身形不轉道:“罷了,估計走半道就黑燈瞎火了,暫不走了!”


    “臣遵旨!”


    門被周朗自外麵關上,李燕雲轉目瞧了瞧這靜心閣。


    閣中擺設一個擺著圓形蒲團的榻,閣間正中還有一個樸素的木桌,桌子上放置著油燈。


    桌下還有幾個長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陳設簡單幹淨。


    這靜心閣,正是當初秦芷彤所待之處,就連那圓形蒲團,她曾是她盤膝而坐的。


    雖是笑容滿麵,眼窩中卻淚水充盈的他,悄然走至圓形蒲團旁邊坐下,仿若一襲白衣的秦芷彤正端坐在那,他微微一歎:


    “相思之苦,真他娘不是人受的,朕有時就在想,朕也夠無用的,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連你都找不到。”


    “天下之大,你告訴朕,朕如何去尋你,哪怕你給個線索也行啊!小彤子啊,小彤子……你倒是落了個輕鬆啊!哈哈——將天山掌門之位傳給般若,你一推六二五,什麽都不用想。”


    “朕不能,龍嗣年齡尚小,若可以的話,朕真他娘想退位讓賢。做個太上皇豈不美哉?可你不懂朕的苦楚,朕很多願望尚未達成!”


    “朕還想讓大宗成為盛世,讓大宗子民食、穿、居、皆是不愁。”


    “朕還想將韃靼國給趕到西伯利亞去,讓大宗子民從此不用怕蠻夷之患!”


    “偏偏你還不聽話,給朕添亂,如從人間消失了般,一點信兒都沒……”


    他薄唇微動間,眼眶泛紅,苦笑間自言自語說了很多毫無章法可言的話,興許這些話,任何人他都不能說,唯獨可以自言自語。


    正如昔日前金皇帝所言,皇帝實則也是天下最孤獨的人,而自己也在試圖衝破這一規律,一直在反抗。


    這倆日般若神情恍惚,不與任何人交談,李燕雲也並未迴宮,在恩施庵中吃齋飯,心境也似乎得到了洗滌,神清氣爽。


    同時讓周朗加大力度查那些拉著二胡的人,究竟何門何派。


    陰天無陽,遠處群山蜿蜒連綿,青山間如薄紗似的飄蕩著白霧,仿若人間仙境。


    走至那林立的舍利塔中,不遠處,背著天隕劍的般若,正盤腿坐在兩人高的舍利塔下,短發的她雙手合十,背對著那些舍利塔,看著遠處的群山發呆。


    驀然發現好老虎哥哥在自己身旁坐了下來,他看向遠處的薄霧道:“聽你師姐們說,這倆天,你默不言語,誰也不理?”


    般若沉默。


    她雖不語,但李燕雲能清晰感受到周圍仿若冷了好幾度,照他看來,這便是殺氣,他微微苦笑:“你想替她們報仇?”


    豆大的淚珠自她眼中流下,幹裂的唇瓣抿著,依然靜默,在她心裏師傅如娘親,師姐們各個都是親人。


    恐怕沒有那些人前來,師傅和師姐都會好好的。


    看她不說話,李燕雲搖了搖頭:“般若,朕是皇帝,又是男子,朕不能在這尼姑庵長此待著!”


    “免得朕背上與尼姑們糾纏不清的話來,至於你,且在這待上一段時日,朕可要迴宮了——”


    李燕雲正要起身之際,般若終於開口了:“好老虎哥哥——”


    “嗯?”李燕雲重新坐好:“你說,我聽!”


    “為什麽,對我好的人,都要離開我……先是秦師妹,後是靜玄、還有師傅——就連你,也要丟下我了?”她癟著小嘴。


    到底是十六七歲,情感比較脆弱,李燕雲好笑道:“朕何時說過要離開你?”


    “就剛剛!”她一副‘你休想賴皮’梨花帶雨的模樣,看著李燕雲。


    李燕雲笑道:“朕那意思是暫時的——”


    “你可以抱抱我麽?”般若道。


    “可以!”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李燕雲補充道:“依然是單純的!”


    般若輕嗯一聲,一把匍匐在與他並肩坐著的好老虎哥哥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將這倆日的心中的苦悶一股腦的發泄出來。


    她嬌脆的哭聲,聽得李燕雲心中一酥,也被她給感染到了,眼眶也紅了起來,任誰能想到,那般強悍的般若,竟也有這種時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逍遙暴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內低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內低手並收藏逍遙暴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