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梁棟、盍去病、呂霖那些人,還有寧遠縣的官吏富商們自是早已迴去。


    呂方還留在新清溪坊裏,和賀誌高等人吃飯。


    賀誌高這會兒也知道了呂方要賣掉新清溪坊的事,自然很是不解。


    剛剛吃過飯,便拽著呂方去了房間裏,急匆匆問道:“呂少,您要將這新清溪坊賣掉?為什麽啊?”


    呂方之前並沒有和他們通過氣。


    “嗬嗬。”


    呂方輕笑著拍拍賀誌高的肩膀,道:“放心。我還給你們父子倆留了兩成股,就這些,應該足夠你們這輩子大富大貴的。”


    “不是。”


    賀誌高更是急切道:“現在正是清溪坊蒸蒸日上的時候,眼瞧著就要掙錢了。呂少您為什麽要賣掉啊?”


    其實清溪坊這會兒已經有盈利了。


    此前的利潤除去用來蓋新作坊的錢,還有結餘。


    呂方心裏暗暗歎息了聲,道:“我是個讀書人,考舉、入朝為官才是正途。”


    那真正的原因,他自然不能和賀誌高說。


    現在,他隻想著和賀誌高撇清關係。


    其實最近這些天,呂方就一直在思量這個問題。


    自己和呂梁起義以後,可就是逆賊了。這是早晚的事。


    如此,那不管是自己的產業,還是和自己有關聯的人,都必然成為大渝朝廷要清剿的東西。


    良品鋪子、酒坊,還有那三個新作坊,以及自己在寧遠縣的宅子,都是固定資產,肯定帶不走。


    但這都可以轉手賣掉,變成現銀。


    難的是人。


    芙兒、竹兒他們和自己關係太過親近,真要是哪天起義,他們就是想擺脫關係都不可能。


    到時候把他們留在寧遠縣,那就是讓他們死。


    甚至連鄒益,都十有八九就要受到牽連。


    隻有賀誌高他們家,若是以後這酒坊轉給了梁棟,大概還是能夠保住他們的。


    畢竟他們又不知道自己是前朝餘孽。


    不知為何,他就隱隱有種預感。風雨欲來的預感。


    就是自知道邊疆可能生亂的那個消息以後,這種預感便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若是到時候,梁翰民真的派遣呂梁繼續剿匪,呂梁會如何自處?


    呂方覺得,他大概率會要起義。


    而他做為親弟弟,除了早做準備,沒別的選擇。


    也該是時候了。


    “可就算如此,您也沒必要賣掉啊!酒坊有我和我爹看著,出不了亂子的。您這時候賣掉酒坊,那不是把錢往外邊推麽?”


    賀誌高道。


    他知道現在的新清溪坊有多值錢。


    呂方卻隻是搖搖頭,不多說了,“我心意已決,就這樣吧!”


    賀誌高臉色更急,卻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


    而呂方頓了頓,又說道:“以後你們就守著這清溪坊好好過日子。咱們……若是我中了舉,咱們見麵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賀誌高神色滿是複雜,張張嘴,卻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知道光是寧遠縣這個地方,根本不足以讓呂方施展開抱負。但也沒想過,自己和呂方之間的緣分這麽快就要盡了。


    “呂少,您永遠是咱們賀家的大恩人。”


    半晌,賀誌高忽地說道。


    呂方笑笑,“哪算得什麽恩人,不過是當時我心血來潮想要弄個酒坊,才找上你們家而已。”


    說罷,拍了拍賀誌高的肩膀,向外走去。


    其實,他又何嚐不想將清溪坊做大做強?何嚐不想把清溪坊這個金飯碗留在手裏?


    可惜的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


    ……


    又數日。


    小米椒、牛角椒和土豆這些新作物出現在寧遠縣的菜市裏。


    這都是呂方特意放出來的。


    隨著新清溪坊的開業,賀誌高全家和之前那些在酒坊裏做工的,何婉素、葛存等人,全部都搬到了新清溪坊去住。


    原本的那兩個院子便都空了出來。


    這都是呂方的產業。


    呂方讓李牧到街上去招了十幾個人。


    準備要給農戶的那些種子。


    現在,從王、許兩家收迴來的小米椒、牛角椒、土豆便都堆在這兩個院子裏。


    這就是現成的種子。


    辣椒的種子就在辣椒裏邊,土豆,更是直接將土豆切成片就行。


    但要保障種子的成活率,還得仔細篩選,再有些其他的步驟。不是直接交到農戶的手裏就成。


    哪怕知道起義造反是早晚的事情,呂方也沒想著放棄這事。


    寧遠縣終究是自己的發家之地。


    就算是福澤鄉鄰了也罷。


    他從十幾個人裏又分出來幾個人去街上賣菜。


    就是想看看,寧遠縣的百姓們能不能夠接受這些新作物。


    不出意外,這種東西想要在荊南郡和大渝各地風靡起來,需要不短的時間。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點燃這個引子而已。


    這日,梁棟派遣過來對新清溪坊價值進行估算的兩個人總算是來良品鋪子找呂方了。


    他們已經在賀誌高的安排下,在新清溪坊住了兩天時間。


    “唿……”


    帶著兩個估算師走進良品鋪子時,賀誌高心裏輕輕鬆了口氣。


    來之前,他已經探過這兩人的口風。


    價格,呂少應該能滿意。


    也不枉他這兩日費的心思。如此,算是能勉強償還些呂少的恩情了。


    他說呂方是他家的大恩人,不是客套話。


    想當初,呂方剛剛請他爹做酒坊掌櫃的時候,他們家是什麽情況?


    都要賣掉宅子迴鄉下去了,可以說是一窮二白。


    而現在,新清溪坊占地數百畝,更是大渝新進禦釀。


    呂方給他們的兩成股份,以後有很大的可能讓他們賀家成為這寧遠縣的首富。


    更重要的是,這建造新清溪坊的錢,還有將清溪釀變成宮廷禦釀的門路,都是呂方的。


    呂方這等於是白給他們潑天的富貴。


    進了門,和芙兒打了聲招唿,賀誌高帶著兩個估算師到後院裏。


    呂方正和陳幼熙在院子裏享受著冬日的暖陽。呂方躺在躺椅上,陳幼熙在後麵給他揉捏著肩膀。


    “呂少。”


    賀誌高喊了聲。


    正閉眼享受的呂方睜開眼睛,看到賀誌高身後兩人,點點頭,“來了?”


    “呂公子。”


    兩個估算師對呂方拱手施禮。


    他們也都知道,這位是世子殿下的好友。


    呂方站起身來拱手還禮,笑問道:“估算出來了?”


    兩個估算師交換了個眼神,左邊那人道:“差不多了。呂公子,世子殿下全權委托我們二人負責此事,那在下,就直言了?”


    他們其實都是呂霖家的掌櫃,被梁棟弄過來負責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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