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們的真實身份是前朝皇室。”


    說著露出些許苦笑,“你之前說的並沒有錯,不僅僅我,連你,也是前朝餘孽。從我們出生的那刻起,這個身份就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們的身上了。”


    “那我們在前朝,具體是什麽身份?我們的親生父母是誰?”


    呂方並不是特別驚訝了,隻是如此問道。


    不管如何,他如今隻是呂家的一個小子而已。


    “我們的父親是……”


    “少爺!”


    呂梁正要說話,老蕭的聲音卻是從屋外傳來。


    呂方和呂梁同時偏頭看過去。


    老蕭麵色平靜,對呂梁道:“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呂梁看看呂方,向著外麵走去。


    然後跟著老蕭走出許遠才停下來。


    老蕭說:“少爺為什麽會想著這個時候和小少爺和盤托出?”


    呂梁眼神複雜,道:“前輩,以前小方不懂事,咱們不和他說,說不好聽些,是覺得他不堪大用,隻想他能夠平平淡淡度過此生便罷。而現在小方機敏多智,和禹元緯、梁思琪的關係也甚是親近,前途非我能比。我覺得現在該是時候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讓他承擔起自己與生俱來的責任,鞭策他快步向前。”


    “但我覺得眼下還並非是讓他知道這背後隱秘的時機。”


    老蕭卻是搖頭,“讓他知道自己身份,固然能鞭策他,但卻也可能讓他心中產生極大顧慮。小少爺雖近來性情大變,但若是不願承擔起他肩膀上的擔子,卻也可能就此又消沉下去,縱情酒色。而且,這亦可能給他和咱們帶來危險。”


    呂梁眉頭微微皺起,“危險?”


    老蕭點點頭,歎息道:“上善若水啊……小少爺能得禹元緯、梁思琪青睞,依老夫看不僅僅是因為才學、機敏,更重要的是因為小少爺不爭,光明磊落。而若是讓小少爺知道自己身份,他以後和任何人結交便難免會帶著更重的功利、利用之心。而心思多了,破綻也就多了,同時,顧慮也會更多。這些年,咱們裹足不前,何嚐就不是因為顧慮太多了呢?”


    呂梁沉默了。


    直過去好半晌,輕歎,“前輩你說得對,是我欠缺考慮了。”


    然後不禁露出些許苦澀,“可是……我都已經和小方說過我們是皇室中人了。”


    “嗬嗬。”


    老蕭輕笑,“皇室中那麽多人,若是個不甚打緊的身份,倒也無妨的。”


    呂梁點點頭,“那我明白了。”


    然後,轉身向著祠堂走去。


    老蕭呆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迴到祠堂,呂方當然還在。


    看著呂梁進來,也沒主動問什麽。他知道問也白問,若是能讓自己知道的,剛剛老蕭就不會刻意把呂梁給叫出去。


    這些家夥,都神神秘秘的。


    “你還想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呂梁瞧了瞧那兩塊無字靈位,問呂方道。


    呂方道:“當然想知道了。”


    呂梁又道:“不怕引來殺身之禍?”


    “嗬嗬。”


    呂方搖頭輕笑,“會不會有殺身之禍,主要的應該不是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是當今朝廷知道不知道吧?”


    呂梁挑挑眉毛,“那倒也是。蕭老也是多慮了。”


    這話意思,無疑是在告訴呂方,剛剛老蕭叫他出去就是說的這事。


    呂方也沒多想,等待呂梁後文。


    呂梁接著道:“我們的父親……是前朝鄭州郡王梁景煥。”


    “梁景煥?”


    呂方眨巴眼睛看著呂梁。


    這家夥不按常理出牌啊!


    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


    他還以為自己會是什麽前朝皇子呢!結果,才是個郡王之子?


    呂梁點點頭,似乎看出來呂方的心思,又道:“雖然父親隻是郡王,但同時還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深受皇上信任、器重,我們鄭州郡王府在京都亦是響當當的貴勳,可謂是風光無限。”


    “然後呢?”


    呂方說。


    呂梁輕聲歎息,“然後,其實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的。梁翰民率領亂軍進城,父親身為殿前司都指揮使,率領城內禁軍拚死抵抗,直到喋血沙場。聽人說,咱們的父親殞命時,身上的刀傷有足足十八處,箭矢十三支。梁翰民進城後,我們鄭州郡王府上下自盡殉國者大半,餘者寧死不降,被梁翰民下令滅了滿門。僅剩……我和你的母親,因我年幼,而她則是懷有身孕,被殿前司侍衛暗中遣送出城。改名易姓,在呂家生下了你。”


    “等等。”


    呂方愣道:“我的母親?難道你和我是同父異母?”


    “是的。”


    呂梁輕笑道:“我的母親是郡王妃。你的母親,是父親的寵妾。”


    呂方沉默不語。


    這個身世,並沒有讓他震驚,隻是有些驚訝。甚至這份驚訝大部分還是出自自己僅僅是個郡王之子。


    再就是自己和呂梁竟然是同父異母。


    看呂梁之前鄭重其事的樣子,他還以為呂梁會說自己是前朝皇子。肩負著複國的使命。


    那也太刺激了。


    隻是個郡王之子,那就還好了。


    總不至於要去推翻梁翰民的統治吧?


    名不正言不順啊!


    半晌,呂方道:“那你的母親呢?”


    呂梁看向一塊無字靈位,“聽到父親陣亡的消息後,她自盡了。”


    呂方輕聲歎息,“你比我還可憐。”


    自己好歹還有親生母親在呂家陪伴了幾年,而呂梁,是同時承受了父母雙亡之痛,而且是親生經曆了鄭州郡王府滅門之禍。


    呂梁長長唿了口氣,“當時我才不過四歲,隻知道哭,其實什麽都不懂。”


    呂方心裏微動,“那你入仕途,是為了……”


    “報仇?”


    呂梁接過話,“也許吧……但梁翰民如今已是大渝皇帝,要報仇談何容易。我更想重現咱們郡王府昔日的榮光,嗬,梁翰民屠我們郡王府滿門也就罷了,事後還給我們父王安上個中飽私囊、竊國竊民的莫須有罪名。若是某天我能身居高位,必然要為鄭州郡王府洗刷冤屈!”


    呂方又是沉默。


    他突然想到了陳幼熙。


    這番身世,是何等的相似?


    大概,在如今的大渝,還有不少人也抱著這樣的想法吧?


    他們未必會想著推翻大渝朝,但是,誰不想為自己的家族正名?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梁景煥身為殿前司都指揮使,率軍抵擋亂軍,何罪之有?


    陳忻知做為翰林修撰,堅持如實編寫史書,又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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