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呂梁的院子外邊,梁棟還背負著雙手站在那。


    裏麵的人都沒有出來。


    呂方走到麵前,把望遠鏡遞給梁棟,道:“世子殿下不妨將此物放到眼前看看。”


    梁棟自是沒有見過望遠鏡的,瞧見這新鮮玩意,眼中露出些疑惑之色來。


    不過很快又恢複淡然,裝作漫不經心地接過,“這是何物?”


    呂方道:“海外國的新鮮玩意,名為望遠鏡。有千裏眼之奇效。”


    梁棟將信將疑,把望遠鏡舉到眼前,卻是拿反了。


    呂方好意提醒,“世子殿下,拿反了。”


    梁棟瞥他,“本世子能不知道?”


    呂方低下頭直翻白眼。


    梁棟將望遠鏡調轉過來,放在眼前。終是忍不住驚咦出聲,“咦?”


    呂方抬頭。


    卻看到梁棟又瞬間恢複淡漠之色,明明舉著望遠鏡不舍得鬆手,嘴裏卻說:“你這東西雖然新奇,可有什麽用處?”


    呂方道:“不知世子殿下平日裏有甚愛好?”


    梁棟道:“打獵、踏春。”


    呂方信他的才有鬼。


    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個消停的主,在潭州那樣的地方,能隻是打打獵?踏踏春?


    獵獵春還差不多。


    但這話顯然不能說。


    呂方隻道:“若是打獵,世子殿下帶著此物登高遠望,還有什麽獵物能逃過世子殿下的眼睛呢?”


    梁棟終於舍得把望遠鏡放下來,問呂方,“那你平時用這東西作甚?”


    呂方露出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道:“草民也是用來打獵。”


    兩個家夥,在這個刹那似乎有幾分不言而喻的共鳴。


    梁棟拍拍呂方的肩膀,“算你有心了。這禮物,本世子還算喜歡。你給咱姐,準備的又是什麽?”


    呂方把琉璃瓶拿出來,“此物同樣是草民從海外遊商手中所購,乃是海外花露,較之咱們大渝花露要勝上千百倍。”


    “花露?”


    梁棟卻是嗤笑,“你可知道我姐姐平日裏用的是什麽花露?”


    “薔薇露!”


    他帶著傲然之色說:“大食國每年進貢之薔薇露,皇上是注定要賞賜一瓶給我姐的。就你這東西,也敢送給我姐?”


    “此物定不在薔薇露之下。”


    呂方心裏有些驚訝梁思琪竟然在皇帝麵前都如此受寵,但還是有足夠信心,說道:“世子殿下不妨將此物帶給郡主試用。”


    梁棟撇撇嘴,“這花露叫什麽名字?”


    呂方道:“那海外遊商未說其名,草民為其取名瑤台露。”


    “瑤台露……”


    梁棟把琉璃瓶在手裏掂了掂,“行,念在你有心的份上,本世子就帶去給我姐瞧瞧。不過你若是誇大其詞,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呂方不再說話。


    梁棟向著院子裏麵走去。


    迴到門口,揮揮手,“走,迴府。”


    那些還站在院子裏的武師們都迴過頭來。


    劉茂愣住,忍不住道:“世子殿下,這便迴去?”


    雖然梁棟不是他拾掇來的,但也是因為他去通風報信才來的。他跟過來,就是想看看呂梁和呂方會如何倒黴,怎麽也沒想到,梁棟這就要走。


    說好找麻煩的呢?


    梁棟斜睨他,道:“怎的?你還有事?”


    劉茂躬身,“沒有,沒有。”


    心裏止不住地吐槽。


    你都要走,我還能有個屁事?


    一群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離開呂梁的院子。


    呂梁直送到府衙門口去,然後才匆匆跑迴來,到呂方麵前,“二郎,他和你說什麽?”


    呂方道:“就說讓我答應郡主三件事情。”


    “三件事情?什麽事?”


    “不知道。他沒說,隻說讓我隨時等候吩咐。”


    呂梁更是疑惑了,“郡主能有什麽用得著你的地方?”


    呂方有些沒好氣道:“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就偷著樂吧,沒被拉去遊街就不錯了,還管這麽多。”


    呂梁嘿嘿直笑,“可是多虧二郎你了,要不然哥哥我這迴怕是在劫難逃。”


    呂方也笑,“那把你房間裏藏的那些金元寶給我些?”


    呂梁滿臉戒備,“這可不成。你都說過不再問我要錢的。而且你不是剛剛從王也那得了兩千兩?”


    “嘁!”


    呂方斜睨他,“瞧你這小氣樣,逗逗你而已。你的錢,留著娶婆娘吧,以後本少爺的錢花都花不完。”


    說完,也不管呂梁的詫異和疑惑,到膳廳吃飯去了。


    ……


    那頭,梁棟並未急著趕迴潭州。而是帶著武師和那兩個看起來高深莫測的老頭在寧遠縣選了間酒樓吃飯。


    劉茂近水樓台,腆著臉有幸和梁棟同桌。


    剛坐下,就有意無意道:“世子殿下,那呂梁真是無禮。明明已到飯店,竟也不給您安排膳食。”


    梁棟瞥他,忽地一腳將劉茂踹到地上,“狗娘養的玩意,輪得著你在本世子麵前說三道四。本世子的刀,你也敢借?”


    “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劉茂嚇得麵無人色,忙不迭爬起來跪在地上,叩頭求饒。


    他這才知道,梁棟根本不似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也是,榮王府的世子,能是簡單人物?


    該得他倒黴。


    直到傍晚時分,梁棟才迴到榮王府。


    劉茂跟著他的隊伍,剛剛進潭州城便灰溜溜走了。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榮王府較之寧遠縣衙不知道要恢宏壯闊、奢華多少倍,傍山而建,到處金碧輝煌。


    這整座山,都是榮王府的。


    其內亭台水榭無數。


    府內傭人也是密密麻麻。


    梁棟帶著兩老頭行走在王府裏,有下人交錯而過,紛紛給他躬身施禮。


    梁棟大多理也不理,隻瞧見長相俊美的丫鬟才輕輕點頭,偶爾麵帶微笑,伸出鹹豬手捏上兩把。


    丫鬟隻是嬌羞。


    直到王府深處某殿,兩個老頭在外麵駐足。


    剛進門就瞧見有容顏絕美的佳人正在給花草澆水,穿著淡雅,不施粉黛,青絲垂到腰間。


    正是榮王郡主梁思琪。


    梁棟當即小跑過去,腆著臉喊了聲,“姐。”


    “迴了?”


    梁思琪麵帶微笑迴頭,輕輕放下水壺,“如何?”


    梁棟豎起大拇指,“姐姐你真是料事如神。我說要拿那呂梁去遊街,呂方果然願意代他受罰。”


    梁思琪撥了撥耳邊幾絲淩亂的青絲,“那他也就答應咱們的條件了?”


    “答應了。”


    梁棟用力點頭說,隻隨即也忍不住問:“姐,你到底要這小子做什麽?他雖然能做幾句詩,但值得你如此另眼相待?你不會是……”


    梁思琪輕輕瞪他,晶瑩的耳垂卻是有些泛紅了,隻搖頭輕聲道:“你不懂。”


    梁棟道:“你都不和我說,我如何能懂?”


    梁思琪又拿起水壺,迴過頭去澆花,“這些,你不必知道。”


    說完又問:“對了,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打聽了。”


    梁棟有些不滿道:“自從那日你我離開寧遠縣後,這小子沒有再隱藏他的詩才。剛剛被從樹上放下來,就去了趟寧遠縣的青樓醉花樓,恰巧撞上有書生說他的詩是買的,當下做了兩首詩自證詩才。其後又到街上擺了什麽詩擂,讓得一眾寧遠書生抬不起頭。”


    “沒了?”


    “沒了。就這兩件事,沒打聽到別的。”


    “詩呢?”


    梁棟從衣袖裏掏出張紙來,“都寫著呢!”


    梁思琪又放下水壺,接過紙。走到院子裏涼亭下石桌旁坐下,打開。


    漸漸,明媚的雙眼中浮現驚色,越來越濃鬱。


    “雲想衣裳花想容,風拂檻露華濃……”


    她輕聲念詩,仿若喃喃自語。


    紙上,是呂方在醉花樓和詩擂念的幾首詩。


    李白的《清平調》、《怨情》、《靜夜思》,再就是韓愈《春雪》、李紳的《憫農》。


    梁棟在旁邊看著梁思琪念詩,也不敢打擾,直到梁思琪抬頭,才又道:“姐,那呂方還托我給你帶了禮物。說是向你賠罪。”


    “向我賠罪?”


    梁思琪些微驚訝,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弧度,“他能有什麽東西入你的眼睛?若是普通的,怕是當場就被你給砸了吧?”


    “嘿嘿。”


    梁棟撓撓腦袋,“還是姐你了解我。這小子送的東西還真有點新鮮,連咱們王府都沒有。”


    說著,把琉璃瓶拿了出來,放到桌上。


    梁思琪問道:“什麽?”


    梁棟道:“花露。那小子說是從海外遊商手中買的,他取名叫瑤台露。”


    “瑤台露……”


    梁思琪嘴裏輕輕嘀咕,將琉璃瓶拿到手中。拔出軟木塞,放到鼻子麵前聞了聞,複又蓋上。


    然後說:“香味醇正悠長,確實不是凡物。縱是較之薔薇露,怕也要勝過不少。”


    說著又瞧瞧旁邊憨笑的梁棟,道:“你也拿了他的好處吧?”


    梁棟也不隱瞞,卻也不願將望遠鏡拿出來,隻道:“確實收了他的東西,海外玩意,叫什麽望遠鏡。不過肯定不如你這香水。”


    梁思琪也沒找他要,隻擺擺手,“嗯,你去吧!”


    “好咧!”


    梁棟屁顛屁顛往外走去。


    其後不多時,榮王府內某處大殿頂上。


    穿著華麗的世子殿下迎風而立,雙手端著望遠鏡,往街上觀望。嘴裏時不時發出嘿嘿的賤笑聲。


    梁思琪坐在亭子裏,看著桌上的琉璃瓶,神色複雜。


    “宗師相伴,滿腹才學,還能弄來連王府都沒有的奇物,卻韜光養晦十數載……你到底,是什麽人?”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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