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禹皇宮,禦花園。


    與北蒼的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相比,這裏鳥語花香小橋流水,四處一派生機盎然。


    園內一方琉璃瓦的重簷八角亭中,內侍畢恭畢敬稟報道:


    “陛下,國師大人到了。”


    南禹皇帝陸承端坐其中,手拈茶盞點了點頭:


    “速速有請!”


    片刻,冰藍衣袍的男子沿著五彩石鋪就的小徑款款而至,在亭外站定拱手:


    “見過陛下。”


    清冷淡漠的麵龐,並不因對方是九五之尊而有半分改變。


    皇帝似早已習慣了他這般模樣,並不以為杵,反而站起身露出笑容,客客氣氣道:


    “先生不必多禮,快請落坐!”


    一邊說著,一邊吩咐內侍上茶。


    國師聞言抬步,在皇帝對麵坐了下來,垂眸看著碧青的茶湯,靜靜等待著對方開口。


    南禹帝陸承看著他沉吟了一會兒。


    國師姓白,名子初,整個南禹無人知他的來曆,卻更無人敢質疑此人的身份地位。


    五年前端王起兵造反,此人於危難之際仿若天降神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憑鐵血手腕斬奸除惡穩定朝局,成為了南禹人人不敢不敬的國師。


    陸承是一國之君,開口便可執掌無數人的生死,卻從來都摸不清這位神秘國師的心思。


    三公主陸靈兒自這人出現,眼裏便再容不下別人,被白子初冷漠無視、甚至直言拒絕過數次,卻仍初心不改,生生拖過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仍想著哪一天能感化這塊千年寒冰。


    眼看著三公主今年六月生日一過便滿雙十,再不嫁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陸承在皇後的勸諫下,硬著頭皮給國師下了一道賜婚旨意。


    他本意隻是想最後試探一下。


    若白子初硬要抗旨也不肯娶,說實話他也沒什麽法子。


    畢竟這位若要撂挑子走人,整個南禹怕是無人留得住他,可少了國師壓陣,對南禹卻是天大的損失。


    陸承本想著如果他寧肯抗旨,也便有了由頭去說服陸靈兒死心,給她另賜婚一個夫婿,也不打算再由著她任性。


    卻沒想到國師竟接了旨,允下了這門婚事。


    自此陸靈兒每日心心念念的便再無它事,一心想著趕快把大婚日期定下來,嫁入國師府。


    結果上次也不知跟她催得太急有沒有關係,國師留了句婚期推遲,就突然宣稱閉關了。


    直到他見梁國朝局動蕩,起了出兵的心思,這人才突然出關阻止。


    陸承獨自琢磨了半天,眼見對麵的國師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問叫他來何事的意思,隻得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始話題:


    “咳,朕今日請先生來,是想問問,先生既已出關,那與靈兒的大婚可否提上日程了?你也知道,這丫頭如今年歲不小,再拖下去難免不大好看。”


    他這話說得委婉,卻也帶上一股“你看她要不是認準你一人,也不至於拖成個老姑娘”的意味來。


    國師聞言微微抬眸,若有所思了片刻,點了點頭:


    “三公主年歲確實不小了。”


    陸承心想看來他也知道再拖下去不成,該是要定下大婚的日期了。


    哪知下一刻,就聽國師麵不改色淡聲道:


    “之前是臣考慮不周,沒有說清楚,臣兩年內並不打算大婚,接到陛下旨意時卻沒注意到三公主的年紀。不如,陛下再發一道旨意,將婚事取消了吧。”


    陸承剛剛喝進嘴裏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敢情這人當初沒直接拒絕賜婚,是覺得三公主還等得起?


    然後因為現在拖不下去了,就幹脆要退婚?


    饒是陸承向來對國師尊敬有加,此時也不免生出幾分惱意來,蹙眉道:


    “國師如此也未免太過兒戲。”


    麵容清冷的男人看著南禹帝王,神色並無半分波瀾,眸光平靜地開口:


    “陛下當知,臣從不行兒戲之事。”


    陸承對上他沉穩的目光,心頭竟隱隱有些發虛。


    當初是誰明知這人對三公主無意,甚至多次拒絕,還偏下了道賜婚旨意的?


    白子初做為國師無可挑剔,陸承甚至無數次慶幸過,這人幸虧對皇位沒什麽想法,否則以他的實力和手段,五年前南禹要易主輕而易舉。


    然而這人性子卻絕不是什麽良配,陸靈兒就不該對這塊又冷又硬的石頭生出什麽幻想。


    好歹也是一國之君,陸承麵色僵了一瞬,馬上就又緩和下來,歎了口氣無奈道:


    “如今若要取消婚事,靈兒怕是無法接受……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待朕問問那丫頭的意思再說吧。”


    國師不置可否,淡然道:


    “臣並非良配,還望陛下好生勸勸三公主。”


    陸承暗想你也知道啊,心知此事定是沒什麽希望了,長出一口氣換了話題:


    “先生前日說如今攻打梁國不是好時機,恐他國趁機漁利,朕這兩日卻又聽聞一些其它消息,先生來幫朕分析分析如何?”


    國師靜靜看了他片刻,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陛下請講。”


    陸承將早就打好的腹稿說了出來:


    “朕前日才知,梁國那位嶄露頭角的嬴王,在斬殺西嵐小閻王丘衡後,在梁國北境對上蕭錦明,現已陣亡。”


    “如今與我南禹相鄰的這兩個大國,西嵐沒了大將,梁國榮王忙著奪權,難道不正是我們坐收漁利的好時機?”


    之前丘衡和嬴王的消息尚未送到宮裏,陸承隻知梁國京城亂事起,便已惦記著發兵,如今知道了這些消息,更是怎麽想也不該就此收手。


    國師不動聲色地聽著他把話說完,這才啜了一口茶,淡聲開口。


    說出的話卻跟陸承想的完全不一樣:


    “臣前幾日閉關中險些走火入魔,受了些內傷。”


    陸承愣住,緊接著麵色有些凝重起來:


    “怎會受傷的?可嚴重?”


    國師幽深的黑眸看向南禹皇帝,聲音仍沒什麽波瀾:


    “傷倒不算太重,隻是,若與梁國戰神正麵對上,必敗。”


    陸承頓時有種所有雄心壯誌都破滅的感覺。


    他之所以敢生出攻梁的念頭,種種形勢分析隻不過是促成這念頭的因素,但最關鍵的還是他手上的最大底牌,國師白子初。


    他的真實實力,不在蕭錦明之下!


    否則一旦蕭錦明迫於形勢親自出手,先別說雙方兵力如何,那人分分鍾於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這仗還怎麽打!


    可國師如果受了傷,之前所有的盤算便已有一半落了空。


    陸承的臉色頓時不大好,心裏懊惱至極,如此大好機會竟要這樣溜走,他怎麽能甘心!


    就在這時,國師淡聲開口:


    “陛下一心想出兵梁國,可是因為琰帝金卷在梁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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