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枉是有多年的宮鬥經驗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棋差一招,真就被李旦翻盤,陷入死生之地。


    雖然有些悔恨,但自登上太後而進天後,她那顆心已經死了,隻剩下堅如磐石的鋼鐵意誌。


    叛軍的速度很快,步步裹挾著他們往崇慶門走,此時安插在城門的監衛也紛紛排除人馬打掃戰場,抬走死去的千牛衛和清洗血跡,防止被更多的人知曉太後的儀仗隊已經在血泊之中倒下。


    這場宮變恐怕蓄謀已久,就連巡邏的千牛衛也謀劃其中。


    也許不至於全部遭到滲透,但這個時間段的巡視部隊,肯定是動了手腳,而想做到這點並不難。


    武則天身體發冷,但臉上還是溢出了汗珠,她向李旦嗬斥道:“李旦,本宮十月懷胎生下了你,自小和你父皇寵愛非凡,不曾讓你受到半點委屈,你真的焉敢行此悖逆之事,九泉之下若你的父皇知道了,有何麵目麵對他?”


    當她說出這句話時,上官婉兒、梁宇等人都是心中一凜,太後已經開始打感情牌了。


    這說明什麽?


    太後大勢已去,如今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


    福兮禍所依,老天爺從來不會隻眷顧一人。


    聽著武則天的話,李旦笑了,不過他卻看向了馮小寶。


    有些嘲諷和孤獨道:“我李旦從未想過,有一天能站在這個位置上,我享受父皇和母後對我的寵愛,享受哥哥們對我的愛護,享受妹妹對我這個兄長的依靠,我曾以為我是大唐最幸福的人,而我也享受和滿足幸福。


    但直到有一天,一切都變了,父皇和母後為了權力日益爭吵不休,各自忌憚,慢慢喪失夫妻的情義,後麵連大哥也牽扯了進來,一向最為敦厚善良的大哥也變得利欲熏心,如同變了個人般,他的眼裏開始藏滿了欲望。


    更為變本加厲的是,大哥得肺癆死後,二哥為太子,徹底的卷入了權力無休止得爭鬥中,最終以造反的名義被母後秘密殺害。


    父皇死後,懵懂的三哥繼位,他還隻是個心智不熟的皇帝,但就因為一句話便慘遭廢帝,夜夜懼怕母親如同殺死我二哥般殺死他,所以豢養死士,隨時打算逃亡。


    母親,你說我陰摯黑暗,豈不知這些都是跟你們學習的啊,也許我不懂什麽家國抱負,也許我不懂什麽民族未來,也許更加不懂炎黃子孫的偉大使命。


    但!我的大唐夢卻比任何人小,任何人的都微不足道,我隻想有一個溫馨的家庭啊!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夢,偏偏是睜眼的噩夢,是無法逃脫的夢魘,是天堂和地獄之間的煉獄!而我今天就要將之徹底終結!”


    武則天立馬被他這番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本宮難道已經被權力得欲望驅使了嗎?


    不!本宮絕不是利欲熏心植被,高宗李治死後,大唐皇室的繼承人根本難以支撐起帝國的巨舟,門閥勢力蠢蠢欲動,大有卷土重來之勢,自己放權就等同於放棄整個將要富庶的大唐啊。


    屆時天下糜爛,民生凋敝,隋二世亡的教訓曆曆在目,大唐權力的交替一旦出現問題,那麽也將重蹈覆轍。


    如今西域已經無法掌控,吐蕃強盛,突厥又開始頻繁的騷擾邊界,他們是以為本宮老了,先帝去了,帝國將要後繼無人了,都將彎刀磨得鋒利無比,隨時準備刺入大唐的心髒。


    岌岌可危的唐帝國,誰來挽救大廈將傾,力挽狂瀾啊!


    是我武媚,是我這個天後!


    所以本宮必須坐在這個位子上,讓大唐再一次征服四鄰,國力強盛!


    然而李旦的話還是狠狠的擊中了她的內心,自己的死去的兒子女兒實在太多,她已經麻木了,但李旦眼神裏流露的兒時依賴,讓她無法繼續堅定。


    馮小寶嚅囁著,他不得不承認李旦的大唐夢恐怕難以實現。


    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何況本身就被李二帶歪風氣的大唐呢。


    馮小寶迴答道:“陛下,你的執念太深,若你能聽臣一句勸,臣認為一個溫馨的家庭也並非無法實現,切不可一步錯,步步錯啊。”


    李旦發泄了一通,看到平時雍容華貴的母親如階下囚般,心裏有些難過,此時聞言彷佛在瀕臨懸崖上抓到一絲救命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他們一行人終於在叛軍的推進下進入了西城。


    程務挺打斷了他的話,對周圍的監衛道:“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違令者立即誅殺,勿需上報!”


    “喏!”


    進了西城後,眾人皆吸了一口涼氣,丘神績彷佛瞪大了眼睛,如同看到了平生最恐怖的場景。


    無數的神箭手從西城牆垛裏紛紛鑽了出來,靜寂無聲的兵戈下,恍如殺氣騰騰,令人心悸。


    刀瞬間架在他的脖子上,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任何舉動都將引發難以預測的後果。


    高延福、梁宇、李多祚、丘神績、敬暉等人立馬被繳了武器,徑直的捆綁了起來。


    武則天身旁剩下上官婉兒和馮小寶兩人,李旦此時來到他們中間,擠開馮小寶。


    宛如解開了心結般對武則天道:“母親會怪我嗎?按道理今日並非是逼宮,母後若不隨父皇而去,恐怕難以向天下人交代!但兒子即便負了天下人,也絕不負自己的父皇和母後,朕會勵精圖治,繼承父皇的遺誌,而母親則將權力交給兒子後,退居上陽宮養老可以嗎!”


    武則天本來心如死灰,但聞言也有些觸動。


    李旦繼續道:“誠如國師所言,朕的大唐夢也許還有希望,這個夢想我想為我自己而守護,也想給天下所有的父母兒女們守護。


    朕真的很想有兒時那樣溫馨的家庭,我愛刁蠻任性的妹妹,愛懵懂笨笨的三哥,愛堅強護家的母後和父皇,我們一家人就像普通的小家院一般,可以談笑靨靨的一起吃端午的粽子,可以一同吃著月餅觀賞中秋的圓月,可以在上元節看滿城不夜的花燈。


    母親願意嗎?”


    李旦終是少年意氣,眼裏飽含熱淚,讓武則天首次觸及心裏那塊被埋藏已久森林。


    她看著李旦,流露出欣賞的眼神,也許自己的兒子們並非都是草包,李旦有帝王的手段和一顆仁義之心,興許大唐真的可以進行權力的交替了。


    “旦兒既然有心當個好皇帝,那便放手去做吧,我會讓你監國一個月,若無差錯,等敬業之亂平叛後,我會親自扶你登上帝位,讓你成為真正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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