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動容輕言。


    “許將軍勿用如此,這些本就是眾將應得的俸銀。”


    許朝元聞聲一僵,猛然抬頭,眼中的驚異遠勝之前,數百將士也被這話驚得唿吸一滯,熱烈的目光齊齊聚集!


    “殿下......殿下此言當真?!”


    眼見大漢滿目熱忱,秦風嚴肅點頭,隨即轉身望向了眾多軍士,朗聲之言響徹武場!


    “眾將士,此處有白銀五百兩,正是你們的月俸,本王久病初愈,令奸人得勢多時,眾將受苦了!”


    不斷擴散的浩然之聲迴響耳畔,所有軍士卻是呆立原地。


    經曆了長久的艱守,時刻都要麵對兇蠻的外族騎兵,還要忍著捉襟見肘的處境,鄴城守將幾乎已經到了米盡糧絕的地步!


    數百七尺男兒挺立,渾身的衣著破舊,鎧甲也是難以遮體,遠看就連流寇都不如,就是如此艱難,所有人仍不忘保家衛國,死守著殘破的土城牆!


    隻因,他們身後有著百姓燈火!


    此刻。


    聽聞北王殿下之言,親眼目睹那有些陌生的閃耀銀錠,眾人隻覺身在夢中,竟不敢相信眼前一切,唯有長久壓抑的憋屈和痛苦,在心門裂縫中悄聲溢出。


    “月俸......”


    不知是誰呢喃了一聲,幾乎快被遺忘的字眼,如同號角般牽動了所有人的心神,五味陳雜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


    “月俸,月俸!”


    “有銀子了......有銀子了!”


    “老子要吃肉,老子要買一斤羊肉,不......要買一條羊腿,狠狠地過把癮!”


    “真的有錢了!”


    “嗚嗚嗚,陳三哥,你在上蒼看見了嗎,兄弟們有錢了!”


    ......


    麵對強敵毫不眨眼的七尺男兒,此刻接連落淚歡唿,也不知是喜是悲,將所有的心聲爆發出來,個個涕淚縱橫!


    男兒有淚不輕彈,一文難倒七尺漢!


    也不知有多少兄弟,為保家國灑進熱血,臨走之時卻是含恨而終,他們不是倒在了外敵之手,而是倒在了憋屈之中!


    親眼目睹軍士眼眶通紅挺立,秦風切身感到了自己的責任。


    他是北王,是這鄴城之主,方圓民眾就是他的子民,眼前軍士就是他的親兵,萬餘性命盡在手中,一招之錯,便會致使千萬家庭破碎。


    前路漫漫,絕不能就此停留,也容不得絲毫懈怠!


    秦風目露崇敬,環視著飽受磨難的大玄男兒,眼中肅殺之氣突顯,沉聲之令響徹蒼穹。


    “鄴城統領許朝元,即刻依名冊發放月俸!”


    許朝元早已滿眼通紅,即刻緊抱雙拳做禮,高聲應命!


    “末將遵命!”


    一令一應,動容無比的軍士們再度挺身列隊,曆經血戰的素養一覽無餘,百人之列散發著令人起敬的肅穆之氣。


    隨著軍士接連點名上前,深深謝恩響徹武場,即便有人聲音更咽,也難掩將士英武,就連一向斯文的陳默都深受感染,挺身立於一側。


    捧著沉甸甸的銀錠,軍士們個個心神大振,再度高聲謝恩,聲浪猶如海潮!


    “謝北王殿下!”


    “謝北王殿下!”


    “謝北王殿下!”


    ......


    震動聲響徹四周,連方圓鳥雀都為之驚動,武場不知又多久沒這般熱血激蕩。


    許朝元滿眼感懷。


    眼見軍士個個喜笑顏開,他卻是神色突然嚴肅,再度向著秦風深深做禮。


    “殿下,微臣愚鈍,險些毀了鄴城大計,請殿下治罪!”


    突然的請罪驚得武場再度沉寂。


    方才綻開的一絲笑容,都僵在了軍士們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擔憂,連手中的銀錠都好像沒了分量。


    緊張注目下,隻見殿下竟平靜微笑。


    “許將軍盡職盡責,此事豈有罪責?”


    聞言,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許朝元滿臉愧色地輕舒長氣,有種死裏逃生的意外感,可還沒等他謝恩,殿下的聲音卻是突然嚴肅。


    “不過,礦鹽之事雖然無罪,但衝撞之罪絕不可免!”


    這?!


    軍士們驚得滿目急切,眼看就要忍不住求情,許朝元微閉雙目,大有萬事休矣的覺悟,心服口服地做禮,等候降罪。


    誰知,卻等來了一句輕笑。


    “許朝元,你衝撞本王罪責難逃,罰沒五月俸銀,以儆效尤!”


    眾人聽得一臉懵逼。


    連緩緩抬頭的許朝元都難以置信,自己衝撞藩王,妥妥地大不敬之罪,居然就隻是罰沒了俸銀......?


    可當他壯著膽子抬頭,看到北王殿下正垂眸微笑,瞬間也就明白了過來,當即感懷做禮,心悅誠服地接受了重大製裁。


    “謝殿下恩典!”


    突然的謹慎模樣很是罕見,虛驚一場的結局也深得人心,眾人也連連謝恩,武場一片歡愉。


    再度望向前來“找茬”的俊朗殿下,所有人的心中唯有歎服。


    這位殿下才德兼備,能為百姓和眾將士謀得福祉,又能公私分明胸襟大度,如此英明的藩王,實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就在一片喜慶之中,許朝元卻是漸漸眼中失落。


    望著下屬們個個眉開眼笑,言語裏商談著今夜的美酒肉食,他聽得口水都快流了出來,再看見眾人手中的大銀錠,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此刻的體會尤其深刻。


    許朝元盡管滿臉鬱悶,卻是不敢有絲毫異議,他深知殿下大恩,能有如此明主,兄弟們的將來也就有了盼頭,鄴城百姓必能安居樂業,能有這種夢般的日子,他的心裏唯有安慰。


    可誰知王勳這憨貨卻是傷口撒鹽,一臉苦逼地湊了過來。


    “統領,這事兒你不能怨我,殿下的大事,我又怎麽敢走漏風聲,你也別眼巴巴看兄弟們了,我也沒有俸銀......”


    “這下子,咱們也算扯平了啊......”


    直來直去的話語聽得心煩,許朝元氣得老臉發黑,也勉強算是有些同病相憐,沒有再多埋怨王勳,隻是略一琢磨,卻是感到有些古怪。


    這貨又沒得罪殿下,怎會也沒有俸銀?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北王殿下已經負手慢步而去,懶散的聲音緩緩響起,落在眾人耳中卻是分量十足。


    “王勳,今後你就在王府當副將,俸銀去賬房領。”


    乖乖......


    這貨真是走了大運......


    居然得到了殿下的賞識,成為了王府中人?


    那將來,何止是飛黃騰達啊!


    眾人聽得兩眼冒綠光,隻覺得手裏的俸銀也不香了,許朝元心頭的親近瞬間消散,想破頭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裏,怎麽會比不過一個憨貨?!


    或許,這就是造化吧......


    遺憾之中,許朝元心頭的落寞更為明顯,看著王勳屁顛屁顛離去的身影,唯有滿眼的羨慕,也為自己仕途的蹉跎感到苦悶。


    眼見殿下漸行漸遠,王勳和陳默滿臉的敬佩,一左一右緊步相隨,卻是突然見殿下又停了腳步。


    “許將軍,明日一早到王府候命!”


    許朝元頓時滿臉驚喜,即刻做禮高聲應命,眼中的目光變得無比純淨,不敢再有絲毫托大。


    “末將遵命!”


    直到再無人聲,許朝元才緩緩起身。


    哪怕此刻下屬們都前來道賀,他的神色卻是十分平靜,呆滯凝望武場大門,心裏的波瀾難以平靜。


    五百兩.......


    難怪隻是帶來了五百兩,原來一切早都在預計當中,除去他和王勳,剩餘軍士一百人,五月俸銀相加,不多不少正是這個數目。


    若說巧合也未免太過精準。


    或許,還未來到武場,這位殿下就已經看到了一切,這種掌控一切的能力和自信,實在是世所罕見。


    更令人膽寒的是,若無方才冷落的敲打,許朝元未必能認清所有,或許將來還會有些狂傲之氣。


    僅是初見,這位年輕的藩王就將人心看得這般透徹,又有著掌控一切的眼力,簡直好像個曆盡滄桑的老人,世間的一切都難逃那雙星眸。


    這位殿下,實在是高深莫測。


    鄴城的將來,必定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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