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巍表情和言談舉止,讓羅靖又找迴了才來來相國府的擔心,他生出與王逝一模一樣的想法,郭臻即使再寬厚,大權在握的楊巍正在無可阻擋的奔向深淵,隻有一個人可以攔住他,可郭臻正在掃清他前途的障礙。


    “你說人也是奇怪,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羅靖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左手拿起酒壺:“來,今天我就好好陪相國喝幾杯。”


    今天過去,直到十年之後,羅靖再沒來相國府上找楊巍喝過酒,他是皇帝的忠犬,與外臣交往是大忌,何況,他已經習慣了在幽靜的環境中生活,隻需聽皇帝一人之令,他與楊巍是兄弟,但他更是大臻的臣子。


    一頓酒喝了許久,羅靖的臉像豬肝,楊巍站起來身子已經有些晃。


    掌燈時分,羅靖與柳兒告辭離去。


    冬梅猶然不舍,拉住柳兒的手道:“姐姐好久不來見我,入京半年才到我府上走一遭,難道相國府就這麽難找嗎?”


    “哪裏。”柳兒溫暖的掌心覆蓋在冬梅的手背:“日後我會常來的。”


    侍衛駕著馬車候在相國府門口,楊巍極為難得送客到大門外。


    街道上積雪都被清掃幹淨,馬車專挑幽靜的街道行走,馬蹄聲“噠噠”作響。


    車內,柳兒依偎在羅靖僅有的臂膀中:“夫君,我覺得冬梅妹妹變了。”


    “變了嗎?”羅靖在黑暗中嘿嘿笑:“她哪裏變了?她一直都是那樣啊。”


    “她今天送我珠寶,我沒有收,她很不高興,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大的珠子,有雞蛋那麽大,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柳兒故意嘖嘖讚歎,她抱緊羅靖健壯的腰身,幽幽嗔怪道:“你從來沒給我買過那麽寶貝的東西。”


    羅靖嘴角浮起笑意:“她是相國夫人,你隻是三品錦衣衛統領的夫人。”


    “那又怎麽樣。”柳兒把羅靖的腰抱得更緊了:“要那麽大的珠子有什麽用,還不是裝在盒子裏,藏在密室中。”


    她突然翹起腦袋,看著羅靖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臉,說道:“哎,你知道嗎?楊相國到了北京城又納了兩房妾。”


    她扳著手指算:“那他現在就已經有五房妾了,不過那幾人在我妹妹麵前說話頭也不敢抬。”


    羅靖笑道:“我說吧,她何曾變過?”


    柳兒驚訝道:“她以前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嗎?”羅靖想起當年他還是個斷臂少年,冬梅像隻老母雞護住柳兒,千方百計阻住柳兒嫁給他這個殘廢人,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肚子抽搐著大笑。


    “哈哈哈……”


    “你笑什麽?”


    兩個人不知閑聊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外麵傳來侍衛的聲音:“大人,到家了!”


    五月,昭武皇帝郭臻召令天下,籌建五軍都督府,準確的來說是七軍都督府。


    中軍都督秦鋒,統楊震、許義陽、閻元所部兵馬,駐北京城;左軍都督鄭秋,統李定、元洲和孫敬所部兵馬,攻遼東;右軍都督龍雲,統金桓所部兵馬,駐陝西;前軍都督李亨,統鄭謙所部兵馬駐南直隸;後軍都督林毅,統劉文、陳友、孫敬所部兵馬,駐兩湖和廣西;此五個都督府都是正二品武職。


    另設北軍水師都督施福,駐山東;南軍水師都督張彪駐杭州灣;兩個水師都督府為從二品武職。


    五軍都督府原本是前明的官製,後來明太祖廢五軍都督府,另設總兵領兵。


    郭臻重新把五軍都督的架子擔起來,但各都督府的實力不是完全對等,如左軍都督正領軍征戰遼東,共有正兵六萬、府兵四萬人。


    中軍都督要兼顧京畿和宣大防線,現有正兵五萬,未來三年內要擴大至八萬人。


    右軍都督龍雲與後軍都督林毅分別在襄陽和漢中防備吳桂,李亨鎮守江南賦稅重地。


    製度的改革總不是一蹴而就,誰也不知道昭武皇帝的下一個主意是什麽。


    不過各位才上任的都督接到的不全是好消息,樞密院在各軍都督府設立都督僉事,地位僅次於都督,但是個文官,有直接上奏折的權力,這就是明擺的監軍。


    姚啟忙的不可開交,分身乏術。


    春風吹綠了漠南的草原,一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車駕走出殺胡口。


    雲雪公主靠臥在軟軟的塌子上,她看見了雄峻的關口,看見了兩山相夾崎嶇的山道,當年,她與郭臻一起從這條山道中一點點販運糧食出塞,在饑荒中養活了無數土默特人。


    身穿橙黃色錦袍的郭恆張目四顧,策馬往隊列前竄,楊震使了個顏色,楊雄率五百騎兵跟上去。


    草原不是塞內,看似平靜的地方也可能暗藏危機,何況他知道土默特有人不希望雲雪公主迴歸化。


    走出和林格爾的山區,平坦的草原上紮滿了帳篷,土默人圍著車駕歌唱,牧民們在迎接公主歸來。


    草原的人沒那麽善忘,雲雪公主命車駕停下,命侍女牽來一匹高大的棗紅馬,然後策馬前行。


    土默特的小夥子們奔走歡唿,楊震命騎兵隔絕開擁擠的人群,從和林格爾到歸化城,一路都是潔白色的帳篷,披著黃色袈裟的喇嘛在人群中安靜的唱誦。


    雲雪公主一路揮手,但大臻的騎兵擋住了她的視線,突然,前方傳來陣陣悶雷聲,一團青色的雲狂飆而至。


    楊震豎起右手,下令騎兵轉換隊形做好戒備,作為親身經曆歸化城那個血色夜晚和手刃阿魯喀爾喀大汗的將領,他對草原的一切都報以戒心。


    蒙古的王公和統領就像草原殘忍的狼,一有機會就會撲上來撕咬對手,有時候也會相互撕咬。


    青色的雲團在大臻騎兵隊列前止步,格日圖和托克博各帶著十個人下馬步行過來,威武的騎兵讓開狹窄的通道,一條道路直至雲雪公主馬前。


    二十二個人邁動大步來到雲雪公主的馬前,格日圖與托克博下跪行禮:“拜見皇貴妃娘娘。”


    公主的身份不存在了,雲雪公主現在是大臻的皇貴妃娘娘。


    “免禮!”雲雪公主忍不住俯身:“兩位抬起頭來。”


    格日圖與托克博抬起臉,看見如朝陽般豔麗的公主:“格日圖,你有白發了!”


    雲雪公主甩著馬鞭。


    格日圖拍著胸脯道:“小人一直期盼著公主迴來。”


    他伸手從身後拉出來四個人:“這四個都是我的兒子,可以為公主牽馬執鞭。”


    在草原,說這樣的話就是表示效忠,托克博的臉色變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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