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六部的公文每天深夜經快舟送到揚州,吏部與戶部的爭鬥愈演愈烈,讓他恨不得把楊巍和馬英招到自己麵前唾罵一頓。


    不休的戰爭使幾個武器工坊對粗鐵的需求越來越大,楊巍為了鼓勵民間的銀子開發礦山,請示郭臻實行開新礦十年免征礦稅。


    新礦往往要開路添爐,耗資巨大,郭臻離開南京前已經批準此事,沒想到在太平府采石出了亂子。


    采石礦山多,戶部把部分采石的礦山分給了一夥湖廣的富商,沒想到采石本地鄉紳不許湖廣富商采礦,以至於發生械鬥,死了三十多個人。


    太平府知府上書攻擊戶部礦吏蠻橫跋扈,指示商人雇兇打人,楊巍上書太平知府公然違抗朝令,包庇地方刁民。


    一部尚書與知府較勁,是很掉價的事,怎奈馬英竟然站在太平知府那一邊,宣稱四處開礦山擾民亂事,壞山川地勢。


    這也罷了,馬英的奏折後麵跟著五封都察禦史的奏書,都察院一向是複興社的地盤,什麽時候複興社與馬英配合得如此默契了?


    郭臻剛把此事壓在手邊,現在什麽都沒有眼前這場大戰重要,秦鋒的這份急報來的真是時候。


    秦鋒居然想攻鳳陽,他了解秦鋒,就像秦鋒了解他。


    “他還在心念大明嗎?”郭臻有種淡淡的失落。


    郭臻身邊沒有一個誌同道合的人,如秦鋒、陳瓏這樣可以稱為朋友的人,都和他走的不是一條路。


    方智勉強可以算一個,但他不在朝為官。


    王逝,有本事,但也足夠圓滑。


    楊巍?


    郭臻輕輕念叨,他從沒有把楊巍當朋友看待,但是他現在手邊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楊巍了。


    即使龍雲、鄭秋戰死沙場,他相信大明王師一樣可以收複北京城,但如果沒了楊巍,還能找誰去實現他的宏圖。


    範永鬥嗎?


    差得太遠,範永鬥沒有楊巍那種勇往直前的氣勢。


    其他人呢?


    看清楚了嗎?


    無論是與複興社水火不容的馬英還是複興社,他們都是士子出身。


    徐炳說過,即使被五步蛇咬傷,也沒有山民有勇氣斷自己的肢體,所以江南的官紳們陪著大明一起滅亡了。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爭,冬天之前應該結束不了,而且按照大明和滿清目前擺開的陣勢,不把一方打的難以支撐是不可能結束的。


    整個大明的朝堂都要為北方的戰局服務,新上任兵部尚書的王逝和新拿到武器工坊的範永鬥都鼓足了幹勁。


    如願登上兵部尚書職位後,王逝換了一座府邸,宅子寬敞明亮了許多,門口多了兩隊護衛,那個幫他守了五年門的老蒼頭還留著。


    王殷和王泰不再來他的府上了,王殷的二兒子王振因“兵甲案”脊杖二十,發配海南,留下了一條性命,不知是否還有迴到中原的一天。


    但王逝的府邸不缺少客人,各地的軍報先發往攝政王府,隨後便轉到兵部,他是南京城消息最靈通的人。


    申時,夏日白晝長,天色很亮,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來到王府,老蒼頭眼神很好,這幾年已經把南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認得差不多了。


    “範郎中,您來了,老爺剛剛從衙門裏迴來!”


    範永鬥拱手笑道:“煩勞通報!”


    老蒼頭入府內,不一會功夫,王逝親自迎出來,範永鬥官職不大,但影響力可不小。


    “範兄!


    “王尚書!”範永鬥深深一揖。


    “範兄,你我之間何必來這等繁縟禮節。”王逝拉著範永鬥的衣袖走入府內。


    兩人走入內室,範永鬥再拜謝道:“多謝王尚書在訂購兵甲上照顧範家。”


    因範永鬥在朝為官,依大明律不得經商,王殷家的武器工坊轉讓給範永鬥的大兒子範傳進,但實際是範永鬥當家。


    “不是我照顧你!”王逝擺手道:“是他們兩家都沒你有膽子,剛接手又擴充工坊規模,你範家工坊至少有兩萬個工匠了吧!”


    範永鬥臉上堆滿笑容,伸出四個手指:“連杭州工坊在內,近四萬人!”


    “你膽子不小!”王逝語氣戲謔,實際是讚許。


    這些原本都是王殷的家當,現在都轉給範永鬥了,為了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的職位,王殷犧牲不少,他都記在心裏。


    “現在無論你產出多少兵甲,兵部全要,但範兄莫要忘了,北伐之戰終有結束的時候,你把攤子鋪的太大,別到時候變成虧本買賣!”


    範永鬥哈哈大笑道:“王尚書,有人說我做官是沐猴而冠,但我可是自幼經商,朝廷北伐成功後,還要征討遼東,驅逐蒙古,大人沒看見攝政王書樓中的那副地圖嗎?說不定還要下南洋呢,兵甲火器何愁沒有用處!”


    沐猴而冠是江南士子在背後對範永鬥的嘲弄,他沒有功名也沒有功勞,隻有一團漆黑的過去,堂而皇之在戶部為官,難免遭不得誌的士子嘲笑。


    範永鬥很豁達,為商者總是以和為貴,但也沒到把別人吐出來的痰抹在臉上的地步。


    王逝安靜的喝茶,等範永鬥挑明來意。


    “王尚書,我們都是跟著攝政王的老人!”範永鬥開始敘舊。


    王逝在心裏嘲笑:“我呸,你算什麽跟著攝政王的老人,不過是攝政王念你有幾分經商的能耐,說起來,你應該算是跟著杜爾滾的老人。”


    “戶部和吏部的爭端大人也知道,馬英把複興社都找出來了,王尚書不能袖手旁觀吧!”


    原來是為楊巍當說客,近來範永鬥與楊巍走得頗近。


    王逝問道:“我從哪裏能插上手?”


    “這個老狐狸!”範永鬥心中暗罵:“王尚書看不出來嗎?現在是馬尚書和複興社聯手攻擊北下的之人啊,複興社能和馬英聯手,真是天下奇聞。”


    王逝是北下之人,這是他身上無法抹滅的印記,他不能直麵拒絕範永鬥,把自己與楊巍割裂開。


    “楊尚書要我怎麽做?”王逝不說範郎中,直接提楊巍,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範永鬥說道:“前因後果大人都知道,兵部如果能上一份奏折,提及武器工坊缺少粗鐵,那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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