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在河南的兵馬有一大半是湖廣的敗軍,這幾年明軍強勢,沒打過揚眉吐氣的勝仗,以致於武將不思進取,士卒普遍厭戰。


    要不是滿人想著退迴遼東,蒙古人不想喪命塞內,否則,堂堂八旗騎兵怎會在南陽城下潰敗。


    明軍降卒?


    滿清的明軍降卒其實是最拚命的,但即使這樣又如何,滿清朝廷連軍餉都快發不下來了。


    幕僚就要退下時,洪疇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北京城有消息傳來嗎?”


    “沒有!”幕僚想了想,加了一句:“聽說和碩親王快不行了!”


    和碩親王代山已半隻腳踏入棺材,一旦代山過世,兩紅旗就失去了主心骨,到那時,朝堂之爭才會有具體結果。


    洪疇心中哀歎道:“攝政王,你到底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啊?”


    六月底,明軍李亨所部兵圍廬州,掀起大明戰局的新一波高潮。


    塞外,察哈爾騎兵在漠東人的牧場馳騁,如果有幸能捕獲牧群,他們絕不會吝嗇手中的利箭。


    兩黃旗和杜爾滾的矛盾製約了滿清在戰場上的表現,北京紫禁城慈寧宮內,順治皇帝手中挽開一張短弓,眯著一支眼睛瞄準前方,右手食指“噗”的一聲鬆開弓弦。


    牛筋弓弦在空中迴蕩發出“嗚嗚”的唿聲,幻化出一道道殘影。


    “陛下,射中了!”侍立的小太監拍手歡唿。


    四十步外,一支金色的短箭插在草人的右胸,順治皇帝沉著臉,看不出一點喜悅。


    小太監歡叫了兩聲,便識趣地停下來。


    順治皇帝又取出一支箭在手,慢慢搭在弓上,此處雖然沒有陽光,但有熱浪一陣陣襲來,他的額頭沁出一層薄汗。


    走廊道上的木門吱呀一聲響,一個身穿梅花紋絳紫色宮服的婦人款步走過來,太監們知趣的退到一邊。


    “陛下,天氣燥熱,練習了一個時辰也該歇歇了!”大玉兒強笑,眼裏藏著擔心。


    “朕不累!”順治皇帝的手很穩,聲音也很沉穩。


    大玉兒的笑容能融化冰雪:“陛下不能整天在慈寧宮中待著,會讓人笑話的!”


    “誰敢笑話朕!”順治皇帝被觸及到痛處,把短弓扔在地上,發出一聲嘶吼,他瞬間想明白了,又彎腰撿起短弓,扭頭轉向母親:“他又要來了,對吧?他又要入宮了,對吧?”


    順治皇帝額頭滲出豆大汗珠,大玉兒想伸手幫兒子擦拭,手到半途又縮了迴來,輕輕歎息道:“他畢竟是你的皇父攝政王,沒有他,你坐不上皇位,沒有他,也沒有大清今天的江山。”


    “嗬嗬,今天的江山?隻怕要保不住了吧!”


    “住口!”大玉兒驟然變色,厲聲道:“你是大清的皇帝,怎能說出這種話,那是你—愛新覺羅福臨的江山啊!”


    順治皇帝倔強的翹起嘴角,他不敢與大玉兒頂嘴,視線避開大玉兒嚴厲的目光,看向深紅的大門方向。


    “他來就來吧,朕是皇帝,想在哪裏就在哪裏,朕不會再怕他。”順治皇帝幾乎咬著牙齒說出這番話,一個月前的臨陣退縮在少年皇帝心裏留下無法磨滅的痛,他不怕那個人,他不該怕那個人。


    大玉兒看著腮幫子鼓動的兒子,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憂心。


    “皇帝長大了啊!”她凝視了兒子一眼,轉身離去。


    大玉兒的腳步漸行漸遠,順治皇帝看著草人的方向發了會呆,重新搭箭挽弓。


    大約兩刻鍾後,慈寧宮的大門外傳來嘈雜沉重的腳步聲,隨著太後加強了宮內的戒備,杜爾滾進入紫禁城要比從前帶更多的侍衛。


    侍衛們不能入慈寧宮的門。


    一個皮膚粗糙的侍女彎腰候在門口:“王爺,太後在裏麵!”


    她穿著蒙古人的服侍,來自漠東草原,是大玉兒最信任的侍女。


    “蘇麻拉姑,帶路!”杜爾滾雙手放在背後。


    邁進門檻,他的視線自然被在百步之外練箭的順治皇帝吸引,順治皇帝後背朝他射出一支箭,金色的小箭劃過閃耀的軌跡正中草人的咽喉。


    蘇麻拉姑獨自走在前麵,快走到門口時才發現杜爾滾沒有跟過來,竟然往順治皇帝那邊去了。


    她驚唿:“王爺!”


    杜爾滾不理睬她,一直走到順治皇帝身後。


    覺察到後麵來人,順治皇帝手中短弓拉成七成月亮那麽圓,肩膀微微抖動。


    蘇麻拉姑的喊叫讓他手中的箭尖抖動的更厲害了,那是一張騎弓,孩童專用的騎弓,杜爾滾九歲就能用這樣的弓射草原上的獾子了。


    “這樣的弓殺不死人,這樣的箭甚至不能射穿一張皮甲。”杜爾滾用嘲諷的語氣說話:“在戰場上,蒙古人和大明人都不是草人,陛下想練箭,微臣帳下有幾個勇士,可送與陛下為師。”


    順治皇帝的手慢慢穩下來,終於射出如重千鈞的一箭,射中了草人的腹部。


    他是黃台基第九個兒子,從小沒有摸過刀箭,喜歡並崇拜那個以勇武聞名的哥哥豪格。


    後來,豪格死了,被站在身後的皇父攝政王殺了,額娘說,如果不是皇父攝政王,皇位本該是豪格的。


    可那又怎麽樣?


    憎惡就是憎惡。


    “朕有勇士萬千,何須親自上陣!”順治皇帝驚喜的發現自己不害怕了。


    杜爾滾想到風雨飄搖的大清江山,冷笑道:“也許有一天,真的需要大清的皇帝上陣!”


    順治皇帝迴擊道:“朕期盼那一天早日到來!”


    原來不害怕時,腦子才如此清醒。


    杜爾滾愕然,順治皇帝的膽子似乎變大了,他一時沒想好怎麽迴擊,後麵傳來太後的唿聲:“王爺!”


    杜爾滾心有不甘,但還是轉身走了,因為他聽出了大玉兒聲音中蘊含的焦急與警告,他是來與大玉兒談判的,不是來吵架的。


    走到陰廊下,杜爾滾施禮道:“太後!”


    大玉兒看兒子無礙,微微額首,轉身迴到屋內。


    太後和皇帝的表現讓杜爾滾心中警惕心越來越重,又很無奈,他親手放出被束縛的老虎,兩黃旗有與他相抗衡的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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