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城中。


    王逝送走大西軍降將,長籲一口氣,西南局勢一波三折,終於將要圓滿落幕,至於以後孫望再反,他也在奏折中給郭臻說請清楚了,不用他來承擔罪名。


    王逝曾經還有一個念頭:先用聖旨框住孫望,等李定的家人和部眾出雲南後,再以李定為帥攻入雲南,蕩平大西軍。


    但朝廷無信不立,此事從長遠來看弊遠大於利,他知道郭臻一定不會答應。


    收複大西軍後,放眼朝臣,沒有人的功勞更大過他了,即使楊巍也有所不如,至少他是這麽認為。


    “迴到南京後,應該能登上兵部尚書之位吧!”王逝扳著手指頭數心思,他算計來算計去,唯有兵部尚書錢肅最可能給他讓位。


    正在此時,侍衛匆匆進來稟告:“大人,南京有信使到了。”


    “又有什麽事?”王逝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信使是王家人,奉上一封書信,封頁上是王殷的筆跡,王逝拆開一看,臉上瞬間布上一層黑雲。


    春花凋謝時,劉文設宴為李定踐行。


    由於江北的戰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朝廷緊急調集許義陽和李定兩支兵馬北上,攝政王府的調令非常緊急,命李定接令後次日立刻率軍出發。


    所以,這頓踐行酒很匆忙。


    許義陽將在長沙等候李定,兩軍合一後,再走水路前往樊城。


    投入朝廷後,李定感覺最便利處是再不用為軍糧和補給擔憂,行軍沿途皆由各府縣提供補給。


    南京城中好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王逝五天前已經匆匆忙忙返迴南京,這頓踐行酒上隻有自己人—大西軍降將。


    自己人有不少隱秘的話要說,幾人沒有找歌妓助興。


    劉文喝的微醺道:“當年我們四人率大西軍從四川南下雲南,如今投靠了朝廷也算是有個著落,你北上脫離苦海,隻留我獨自在貴州與孫望為敵,你不願與大西軍同室操戈,其實我也不想。”


    李定家人已被接到貴陽,他點名要的那些部將,除了有些人已遭孫望毒手,其餘人都得以脫離雲南。


    李定渾身輕鬆,頹唐之氣一掃而空,安慰道:“孫望近幾年不敢輕舉妄動,你也未必會與他刀兵相見,朝廷要是平定江北,他的野心隻怕要帶入墳墓了。”


    劉文扔下酒樽,冷笑道:“我隻是不想與昔日兄弟手足相殘,孫望可不是我兄弟,他要是能隱忍一輩子,我會比他更痛苦。”


    李定想不到劉文如此討厭孫望,無話可說,唯有勸酒。


    劉文滿滿斟上一杯酒,雙手舉過頭頂道:“大明朝廷如今蒸蒸日上,攝政王不像朱明皇帝那麽糊塗,你北上可謂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唯祝你旗開得勝,也為我大西軍一係在朝中謀取一席之地。”


    兩隻酒樽在空中相觸,清酒蕩漾,心中感傷。


    李定明天便要出行,不敢過度飲酒,劉文喝的酩酊大醉,最後由部將送迴營中。


    次日辰時,貴陽城外號炮聲起,李定率七千兵馬踏上征程,他在羅雄州的部眾隻剩下三成不到,其餘人都被孫望扣在雲南。


    劉文討厭孫望都放在臉上,李定隻是把惱怒和憋屈藏在心底,就像白文勸他所說,人總是要學會往前看。


    當年大西軍從四川逃入雲南,沒想到能開辟一片新的天地,他離開貴州偏隅之地,前往北方遼闊的戰場,是為自己尋找一片更大的舞台。


    攝政王府的軍令非常詳細,連大軍到何處駐紮都有限製,這也是為沿途府縣準備糧草提供方便。


    大軍行進十天到達長沙城外,這時候,長沙東城門外營帳連綿,喊聲陣陣。


    這些日子,李定也打聽了不少大明朝廷和軍中的人物和關係,駐守長沙的總兵許義陽是被提及次數最多的人物之一,他準備立營後親自上門拜訪。


    長沙知府袁達命兩個府兵千總來安排駐地,他才投入朝廷,行事小心謹慎,親自指揮士卒布置營地,營地尚未布置完畢,一隊兩百多人的騎兵從東城方向疾馳而來。


    守在外圍的白文看見來人旗號,馬上命人通知李定,自己先迎上去。


    白文帶著十個步卒一路小跑,直到與來騎相距三四十步遠,他單膝跪地,拱手道:“末將白文參見許總兵!”


    騎兵隊列緩下腳步,一個年輕的武將出列道:“起來吧,李將軍何在?”


    禮多人不怪,許義陽對這個中年武將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白文迴頭看,營寨門口一行人往這邊走過來。


    大西軍當年從四川逃向雲南時,如喪家之犬,丟失盔甲、馬匹、兵仗無數,李定所部本就沒多少戰馬,羅雄州被孫望偷襲後,軍中為數不多的戰馬全被擄走,孫望給他放迴三千來人,戰馬一匹也沒歸還。


    李定現在窮得很,軍中沒有騎兵,隻能步行來見許義陽。


    白文指著來人道:“李將軍來了!”


    許義陽下馬,把韁繩交給身後的張二武,兩隊人步行靠近。


    “許總兵!”


    “李將軍!”


    相遇時,兩個人互相抱拳招唿,都在小心翼翼打量對方,許義陽對李定很陌生,李定對許義陽很熟悉。


    雖然有心裏準備,李定還是很詫異許義陽的年輕,他在許義陽這個年紀,還在義父張忠帳前當親兵。


    李定抬手道:“久仰許總兵大名,請到營寨內說話!”


    許義陽給出一個年輕又燦爛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雙手呈上道:“李將軍遠來辛苦,我本不該來催促,但軍情緊急,攝政王命我們明天出發,從水路北上。”


    李定奉軍令到達長沙原本以為要休整幾天,沒想到這麽火急火燎就要上戰場,他在雲南消息閉塞,隻知道龍雲去年率軍挺進陝西,攻下西安,對今年的戰局變化一無所知。


    “這麽急嗎?”他半是感慨半是詢問。


    李定軍中有三千人是孫望二十天前才釋放的,號服、盔甲和兵器等一幹裝備尚未配齊,王逝急匆匆離開後,他就像失去了引路人,沒有人替他向南京城的兵部和攝政王府上書。


    許義陽點頭道:“很急,水師船隻前天到達湘江,攝政王命你我同時率軍北上樊城,袁知府早已準備好了糧草補給。”


    湖南道等於他半個老家,長沙府上上下下對他如對貴賓,相比之下,李定雖然官職高一級,但在大明的朝中還是個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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