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郭毅筆走龍蛇記下父親剛才說的那句話:“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刀箭!”


    他在郭臻身邊待的時間漸長,慢慢了解自己的父親,心中想法漸漸有所改變。


    議事完畢,郭臻送內閣幾位大學士出楚王府,剩下的隻需等待,等待這個消息傳播出去。


    也許七八天,也許十幾天,杜爾滾一定會得到這個消息。


    如果杜爾滾承受不了壓力,按捺不住怒火,郭臻很願意在揚州城下等著他,到那時運河的水流應該比現在更大。


    如果杜爾滾能忍,他將在斬殺俘虜後炸開揚州城牆,攻下揚州城,把滿清的士氣壓製到極點,再乘機北上奪取淮安。


    兵者詭道也,說的透徹一點,便是以虛惑實,以實擊虛,幾千條人命,不過是郭臻借勢的工具。


    之前郭臻常留下寬仁之名,從去年兩稅改製後,他坐鎮朝堂,反而漸漸被人看做殘忍好殺,這四千多人一斬,他是徹底擺脫不了這個惡名了。


    但現在,郭臻已不再那麽在乎名聲。


    一路細想,迴到書房,想到要攻破揚州城,郭臻對城下地道爆破城牆還是有些不放心:“來人,傳令命南京提督陳泰到這裏來一趟。”


    侍衛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後,陳泰奉命來到楚王府,見到郭臻,跪拜行禮後問道:“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我要你做一個測試,七天之內完成!”郭臻從桌麵上拿出一張紙,上麵繪畫了一些線路:“你按照此圖標記,修築一麵高牆,地基要打牢固,然後在牆下挖地道,用火藥爆破,看看能否炸開城牆。”


    陳泰一看便明白是怎麽迴事,試探問道:“王爺,這是破揚州城的方法嗎?”


    郭臻微微點頭:“此法若成,守城就不像現在這麽容易了!”


    在郭臻看來,這種爆破城牆的攻城方式是可以與燧發槍相提並論的戰術改進,如果真有效果,守城一方隻怕晝夜不得安寧,要專門派人一直聽著四周城牆底下的動靜,隻要百密一疏,禍事立刻上門。


    “好,末將馬上去安排!”


    郭臻又叮囑道:“在應天府尋找一塊僻靜處測試,不可走漏消息,另外,城牆要修的堅固,最好能有南京城的城牆那般堅固!”


    “遵命!”


    陳泰來的匆忙,走的緊張。


    壘砌堅固的城牆還要有些時日,揚州府的戰事激烈,郭臻不放心長期停留在江北,安排好諸事後返迴揚州城下大營。


    此時,閻元在高郵城內已經堅守了六天。


    蒙古草原。


    八年了,人生有幾個八年?


    額哲不知道,但他清清楚楚記得自己臣服黃台基後的八年。


    眼前的這個信使裝扮成商人千辛萬苦來到草原,一路上一定是九死一生,上一次他拒絕了,這一次他心動了。


    夜晚的草原如一張黑色的幕布,額哲使了個眼色,侍衛上前給聞彬斟滿馬奶酒。


    聞彬端起酒樽往嘴中灌了一口,這酒酸啊,有股奶味,夾雜著腐敗的餿水味,想當初,他也把這種東西當做美味。


    “東虜殘暴,欺壓蒙古人,殘害大明百姓,我家王爺一直牽掛大汗。”


    “隻要大汗答應起兵,王爺答應等驅走東虜恢複大明江山那一天與蒙古結盟,大明與蒙古為兄弟之邦,同時解除商禁,大明人的稻米和茶葉可置換蒙古人的牲畜和皮毛。”


    “土默特的雲雪公主現為王妃,王爺說當初在草原承蒙大汗照顧,與蒙古人如兄弟一般!”


    “土默特?”額哲飲了一大口酒,發出冷笑,從嗓子眼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這些年,曾經那個誌氣衝天的蒙古大汗不見了。


    額哲看上去,像個醉漢。


    “土默特已經不在了!”


    “是啊!”陳泰附和道:“在王爺看來,隻有蒙古的大汗才是草原的主人,遼東那些野人,粗暴而不通禮儀,乃是蒙古和大明共同的仇敵。”


    土默特已經不存在了,俄木布汗被囚禁在盛京,土默特被分為三個部落,托克博、馬魯特和格日圖分別是三個部落的頭目,歸化城還有滿人駐軍。


    該死的土默特!


    額哲心中暗自唾罵,土默特已經成為滿人忠實的奴仆,與漠東蒙古把察哈爾夾在張壩草原。


    “郭臻隻給我帶來了兵器,沒有給我帶來美酒嗎?”額哲抓住一根烤羊腿放入嘴中,使勁的撕咬,下巴上濃密的胡須與肥膩的羊油攪合在一起。


    他看上去有些醉了。


    聞彬不由得有些懷疑,這樣的人還能成為自家王爺的盟友嗎?


    雖然心存疑慮,聞彬還是朗聲迴道:“等宣大邊關與蒙古相通那一天,美酒取之不盡!”


    額哲聞言哈哈大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夜的交談沒有任何結果,晚宴後,聞彬心中很焦急,他來到這裏已經十幾天了。


    一個年輕的侍衛頭領送他返迴商隊的帳篷,如果再得不到明確的答複,七八天後,他就要返迴大明了,商隊不能在這裏久留,額哲也不敢留下一個可疑的大明人。


    因為現在,蒙古大妃是黃台基的女兒。


    等陳泰走遠,額哲扔下手中的羊腿,眉眼間的醉色頃刻消失不見,他端起酒樽走出大帳,迎著灰暗的天空,把酒樽中馬奶酒傾倒到草地上,低聲唿喚道:“素娜啊素娜,這杯酒敬你!”


    額哲聲音低沉,充滿了悲傷。


    素娜是他曾經的大妃,八年前他被逼迎娶黃台基的女兒,素娜被廢黜大妃之位。


    六年前,素娜死在漠南草原,死因不明,他新娶的大妃在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那是他的親兒子,那個男孩越長大,他就越危險。


    額哲借著狩獵之名麵見聞彬,如果消息傳到汗帳,不知還要惹出什麽樣的風波。


    “孟和!”


    “在!”漆黑的大帳旁邊閃出一個人影。


    “你明天去朵顏草原,邀請阿穆爾過來,就說本大汗有一批馬想出手!”


    “遵命!”


    晉商範永鬥叛逃南下後,蒙古人和大明人之間的商貿出現了一些變化,阿穆爾在張家口有相當大的話語權,大明人行商不能再如從前那般欺騙蒙古人。


    仰望漆黑的天空,什麽也看不見,如蒙古的前途,許久之後,額哲手執酒樽返迴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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