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火炮經過兵器工坊改裝,口徑不大,威力卻是增大不少,不過,它需在稍高的地形上才能發揮威力,高郵城外平原隆起的幾塊丘陵成了天然的炮兵陣地。


    讓清軍上下感到詫異的是,明軍的大多數馬車沒有攀上高地,它們緩慢跟隨在步兵後頭前行。


    那些馬車看上去像運送輜重的貨車,在銃手隊列百步之後,炮手在士卒的協助下架起炮車,火炮炮口斜指向天空。


    鄭秋策馬立在高地上,直射炮在他身前五十步宣泄著怒火,耳邊炮聲滾滾,他感到有些不適,伸手從衣袖中掏出兩塊棉紗塞在耳朵裏,炮聲再傳入他的耳朵如蚊蟲振翅。


    鄭秋聽不見炮聲,也聽不見信使的稟告,隻要各部聽他的命令,一切都在掌控中。


    更遠處,鼇拜和李棟也在緊密關注戰場。


    明軍攜帶的直射炮數量有限,轟出的鐵球沒有李胤想象中那麽密集,隻是戰場的局內人和局外人感覺完全不同。


    李棟的視線一直緊跟著那麵衝刺的帥旗,衝鋒的清軍騎兵如同奔流的黃河,雖然雜亂,但威勢不可擋。


    明軍沒有列槍陣,還有什麽能阻擋麾下騎兵的腳步?李棟自認為已經看清楚局勢,心中狂喜。


    他不知鄭秋為何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或許即使是名將,也有腦子糊塗的時候,如果能擊敗鄭秋,也許他能迅速彌補上吳桂的地位。


    一戰封王也未可知,李棟越想越多,越想越興奮。


    從高郵往南沒有險山長河阻擋,這支明軍要在這裏被擊敗了,隻怕沒多人能逃迴江南。


    千銃齊鳴的之後,即是明軍覆滅之時,沒有長槍兵保護,明軍最多能射出三輪銃擊,之後,那整齊的隊列便會被清軍騎兵流淹沒。


    不單李棟是這麽想,鼇拜也是如此,因為李棟的視線中多出一股騎兵。


    滿人動了,滿人騎兵緊隨在李胤的騎兵之後出動了。


    “鼇拜,這個老狐狸!”李棟暗自罵了一句。


    “衝過去,追上降卒營!”滿人騎兵叫囂得很混亂,但騎術明顯要優於李棟的降卒營。


    同一片戰場,鼇拜比李棟得到的信息更多,他看見了明軍隊列後的鐵炮,那些沉默以對的鐵炮,所以多了一份警惕。


    明軍如此托大,必然有殺手鐧,既然那些鐵炮到現在還沒有轟擊,那麽隻有一個原因,那些仰射鐵炮轟擊距離有限。


    鼇拜雖然輕視明軍,但他心思遠比他的長相細膩,他忍不住出兵,一是因為他預計明軍失敗已成定局,再者,他擔心李胤的騎兵頂不住明軍火炮的傾瀉。


    逐漸拉近的清軍騎兵漸漸顯露摧枯拉朽的兇態,明軍銃手雖然心跳加速,但手上動作沒有絲毫慌亂。


    各隊千總舉起令旗,估算清軍騎兵離陣地的距離,同時穩住自己的部下。


    等清軍騎兵進入射程,炮兵遊擊令旗幹淨利落的揮舞而下:“開炮!”


    一百三十門弗朗機鐵炮幾乎同時吐出炮彈,空中飛翔的鐵球像成片的烏鴉擋住了昏沉的陽光,巨大的轟鳴聲帶出來的煙霧,幾乎迅速籠罩住炮兵陣地。


    高地上的號令兵揮舞旗幟,傳遞清軍騎兵的位置,炮兵後列的了望兵用千裏鏡看號令兵的手勢下達命令。


    弗朗機鐵炮仰射的角度不同,炮彈轟擊的距離也就不一樣,需要隨時進行調整。


    近在咫尺,遠在天邊,李胤感覺頭頂上一片陰雲籠罩下來,隨後他的戰馬橫著飛出去。


    李胤騎術高超,在千鈞一發之際,雙手按住馬背騰空而起,重重摔在雨後的草地上,麾下騎兵不停地從他身邊經過。


    流暢的騎兵隊列中不時被砸入的鐵球掀起浪花,李胤之前為了達到最好攻擊效果,特意把騎兵集中成兩部,他以為隻要挨上兩三輪銃擊,就可以碾壓明軍。


    但是,他錯了,他從未見過野戰時有如此密集的鐵炮轟擊。


    雖然如此,清軍騎兵仍然以巨大的慣性前行,弗朗機能轟擊的距離在一裏之外,越過這一裏路,他們就可以把手中的長刀砍入明軍士卒的脖子。


    正在此時,從明軍隊列中奔跑出一隊士卒,出隊列百步後在地上胡亂撒些什麽,一邊撒,一邊往後退。


    這些人動作麻利,在距離最前麵的清軍騎兵兩百步時,各自退迴本陣。


    十幾個騎術高超的清軍騎兵先突出鐵炮的覆蓋,揮舞刀刃衝過來,明軍陣前的千總用輕蔑的目光掃過他們,朗聲下令道:“第一列銃手,自由射擊!”


    使用遂發自動引火裝置後,對銃手改善最大的不是施放的速度,而是銃手可以騰出手來瞄準對手精準射擊。


    隆隆的炮聲中夾雜著一些零星清脆的銃聲,十幾個張狂的清軍騎兵從馬上栽下來,戰馬畏懼掉頭離去。


    明軍陣前三裏開外到五百步遠,這是火炮的最佳射擊距離,鐵炮的威力早已為人知,聽說帶領滿清建國的努爾哈正是在寧遠城外被明軍鐵炮擊中,迴去後傷重不治身亡。


    但從未有人在野戰中使用這麽多門鐵炮,一百五十門鐵炮不是小數目,很少有明軍能聚集這麽多鐵炮,還是這麽多門可以隨大軍行進的野戰炮。


    但鄭秋現在隻有遺憾,他攜帶的鐵炮太少了,看見衝刺的清軍騎兵在鐵炮密集的轟擊下顫抖,他知道,他開創了一個時代。


    此戰之後,明軍可正式進入北方平原與清軍爭雄,他不是發明火器的人,但他能最大限度的發揮火器的威力,這隻是一層窗戶紙,他是第一個創建全火器戰法的人。


    隻要不遇見傾盆大雨,鄭秋心中突然有些不自在,因為他想到全火器戰法的缺陷。


    有缺陷的戰法運用在戰場上,遲早會發生意外,他抬頭看天空,空中有薄霧,霧上有白雲,昏沉的陽光俯照整個戰場。


    即使有意外,也不在今天。


    轟鳴的炮聲經過棉花球的過濾,聽在耳中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鄭秋看著火炮陣地被白色的煙霧籠罩,看著驚恐的清軍騎兵衝向嚴陣以待的燧發槍隊列,握住千裏鏡的手不由緊了一些。


    老天爺沒有降下傾盆大雨,一切都已注定。


    鄭秋敢在平原與清軍騎兵對戰,不僅僅因為燧發槍的威力,他更喜歡鐵炮的轟鳴,那才是真正的戰場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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