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將眾人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裏,幽幽說道:“諸位,我知道這個人是鄭家人,但就是這個人與倭人勾結,陰謀刺殺大將軍!”


    台下有人臉色變了,有人知道鄭越昨天潛入兵營,西營兵馬這一天謹遵鄭森之命沒有出營,不知道南京城內為抓鄭森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


    馬英一眼看出端倪,把畫像卷起來重新放迴衣袖:“把這個人給我找過來!”


    “馬首輔……”七嘴八舌。


    鄭越潛入兵營後並沒說自己因何而來,十幾位參將、遊擊沒有統一口徑,相互觀望不知該怎麽迴答。


    馬英怒喝:“你們還想讓鄭總兵迴來嗎?這幅畫像是刺客親手描述,南京城中都知道此人是鄭家侍衛,曾經在東洋流浪過,再不交出這個人,鄭總兵如何洗脫刺殺大將軍的罪名?”


    蛇無頭不行,兵無主自亂,大帳中安靜,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清楚。


    馬英對親信吩咐:“請許參將進來!”


    沒過多久,大帳掀開一道縫隙,許義陽扶著刀柄走進來,兩排士卒跟在許義陽身後魚貫而入,分列中軍大帳左右。


    帳中武將一陣慌亂,有人竟然拔出刀來。


    “幹什麽?”馬英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你們想謀反嗎?我是為救鄭總兵而來,你們怎麽如此不知好歹?”


    站在最前列的一個參將環視左右,伸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他轉頭對馬英說道:“馬首輔,如果我們交出鄭越,你能保證我家大人沒有事嗎?”


    “當然!”馬英答複的極快,反問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難道你以為鄭總兵會刺殺大將軍嗎?”


    他們這些人無法想象鄭森會刺殺郭臻。


    馬英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指著那參將說道:“你帶許參將去把鄭越請過來,這幅畫是刺客亂畫的也未可知,隻是請他迴去協助調查!”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吵鬧聲,眾人都轉身向外看去。


    片刻之後,兩個東營士卒押著一個士卒走進來,那人是西營南門斥候千總。


    那人進了中軍大帳,急忙朝諸位上司稟告:“不好了,鄭總兵的兵馬壓過來把我們包圍了,正在四周架設炮台。”


    為首的參將是鄭森的心腹,從來沒遇見過這等局麵,轉頭向馬英投去求救的目光。


    馬英借著這個機會冷笑道:“大將軍遇刺,必然要水落石出的,不交出鄭越,反倒坐實了鄭總兵的罪名,難保大將軍的怒火不會發到你們身上,好自為之吧!”


    許義陽快步走到那參將身邊,擋住他看向身側的視線,催促道:“請吧!”


    馬英近來與鄭森交好,又是內閣首輔,說話還是有一定公信力。


    那參將猛然一跺腳,轉身往大帳外走去。


    許義陽跟著他出去,在門口的位置招唿一百名士卒跟著自己,其餘人守住中軍大帳,這局勢像在趁別人家大人不在家時去欺負人家小孩。


    馬英正襟危坐,鬧出這麽一出後,他與鄭氏將反目成仇,複興社不容他,鄭氏也不容他,如果郭臻還是不肯放過他,他隻剩下死路一條。


    前麵一個人走,後麵跟著四列兵,西營士卒們不敢隨意走動,不敢發出喧嘩,隻聽見營外傳來鄭秋所部的號子聲。


    許義陽悄然從腰間抽出手銃,那是杭州的林家兵器坊根據西洋火器才仿製出來的利器,不用點火也能施放。


    那參將走到一座小營帳前,拱手往裏麵招唿:“鄭侍衛!”


    侍衛沒有軍職,但鄭越是鄭森的親信,平日裏可以自由進出營中。


    小帳篷內紋絲不動。


    那參將掀開布簾走進去,帳中空無一人。


    “鄭侍衛!”那參將走出來,左顧右盼大聲招唿:“鄭侍衛?你在哪裏?”


    許義陽掀開帳篷往裏看,帳內溫暖,床席擺放得整整齊齊,一雙布鞋放在眼前。


    那參將一連唿喊好幾聲,衝到最近的一處崗哨詢問:“見到鄭侍衛了嗎?”


    “剛才往東門方向去了!”許義陽聽得清楚,他正是從東門進入兵營,那一定是剛才馬英在大帳中說話的時候走的。


    許義陽拔腿就往東門方向跑,朝手下招唿道:“給我追!”


    那參將眼睜睜看許義陽等人往東門而去,腦子中一陣迷糊:“難道鄭越真的與刺殺大將軍有關聯,否則他為什麽要跑?”


    許義陽拐過幾座帳篷,眼前一條直道通往東門,他見到一個人影正在與東營守門的士卒交涉。


    “就在那裏!”許義陽健步如飛,大喊道:“抓住他,他是欽犯,別讓他跑了!”


    一群甲士如狂野的奔牛往前衝去。


    那人影見勢不妙,猛然擊倒門口士卒,如靈蛇遊動翻越木門往外衝去。


    今天帶過來的這五百人隻有許義陽自己沒有穿盔甲,一會功夫他把士卒們都丟到後麵,鄭越卻越來越遠。


    正在許義陽心急如焚時,一隊兵馬從北麵轉過來,十幾個騎兵策馬狂奔。


    “鄭總兵來了嗎?”許義陽鬆了口氣,他一天一夜沒有睡覺,也沒剩下多少體力了。


    騎兵追逐那個騰躍的人影,有人抽出了長刀,戰馬如利箭一般包抄。


    鄭越見去路已經被斷死,停下腳步握住腰間的倭刀,十幾個騎兵距離他五六丈遠環繞盤旋,許義陽要了一匹戰馬飛馳而來,老遠就招唿:“抓住他!”


    鄭越神情平靜,他跟了鄭森十幾年,沒想到辦的首件大事就要丟掉性命。


    “想抓我嗎?”鄭越麵朝夕陽,大喝一聲,右手猛然抖動,腰間倭刀順勢而出,最鋒利的刃口劃上脖頸的最柔軟處。


    一股鮮血衝天而射,倭刀墜落在地,他的身軀緩緩倒下去。


    騎兵下馬,等許義陽來到近前,鮮血灑在地上到處都是,鄭越麵色蒼白如宣紙,隻剩下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許義陽沒有半點憐憫,翻看鄭越的傷口知道沒救了,恨恨地罵道:“真是見機的快啊!”


    馬英領諸將從營中走出來,鄭越的屍首擺放在眼前,屍體上罩著一身灰色的布衣,衣袖寬鬆,係了一條暗青色綢緞腰帶,不是大明人裝扮,與倭人的裝飾倒是有幾成相似。


    “難道鄭越真的與倭人有勾結?”諸將心中起伏,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馬英指著屍首,像個絮叨的婦人般說話:“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如果他心中沒有鬼,怎麽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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