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隆武皇帝沒多少心思在士卒身上,一直在揣測秦鋒的心思,他仿佛已經見到郭臻身死,諸將都匍匐在他麵前。


    “陛下,請觀士卒演練火銃戰法!”一個聲音把他從臆想中驚醒。


    許義陽親自指揮,五列士卒排成方陣,銃手依次放銃,每一排火銃隨著號令幾乎同時發響,前列才施放完畢,後列已經裝好彈藥。


    這真是激動人心的戰法!


    隆武皇帝暗自拿東營與西營的士卒比較,不得不感歎郭臻麾下的江南軍要比鄭氏軍隊強上不少。


    前途似乎又蒙上一層霧霾,被何騰說動後,隆武皇帝患得患失的心思越來越重。


    秦鋒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皇帝的心不在焉,因為他自己也是心不在焉,雖然是皇帝親至,但他並沒有多上心,隻是領隆武皇帝在東城各處關口巡視一圈便草草收場。


    秦鋒已經決定等郭臻從湖廣凱旋時辭去京營總兵之位,至於誰是繼任者,就不勞他操心了。


    又是繁忙的一天,隆武皇帝迴到皇宮中才鬆了一口氣,一碗水端平,別人挑不出什麽毛病來,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真是又累又憋屈。


    一年不到,南京城恢複了往日留都的繁榮。


    揚州府地界戰爭還在持續,但影響不了鎮江地界的商旅,因為這裏是南北運河的匯集地。


    江南水師大部被調集到湖廣作戰,長江水道中半數戰船屬於鄭氏。


    一艘戰船在鎮江碼頭靠岸,岸邊士卒守備森嚴,如腳夫、船夫等閑雜人等全被驅趕開,鄭森身穿一件灰白色的布衫,站在岸邊迎接。


    戰船上走出一個漢子,個頭不高,兩眼深凹,看到鄭森到來,笑著說道:“堂弟!”


    鄭森上前迎接:“堂兄!”


    鄭彩是鄭森的族兄,跟隨鄭瓏領兵已有多年,在軍中資格勝過鄭森。


    鄭瓏為了攻取廣東,幾乎調走了鄭氏所有的精兵悍將,鄭彩出現在南京,一則說明鄭氏已經控製了廣東,再則說明鄭瓏對鄭森很不滿意。


    “王爺很不高興,堂弟,你這是怎麽了?”一見麵,鄭彩微微露出擔憂之色。


    鄭瓏半個月前下令從鎮江調集一萬士卒迴福建,但鄭森阻止了這到命令。


    鄭森麵沉如水,說道:“沒什麽,我想見我爹一麵!”


    鄭彩此來是奉鄭瓏之命要強行帶走鎮江的兵馬,鄭瓏甚至連鄭森在南京城的兩萬京營兵馬也想調走,於是解釋道:“王爺正在衢州,馬上要迴福州,廣東兵馬幾乎都隨原兩廣總督丁魁撤走了,廣東多城需要兵馬據守。”


    奪取了廣東後,鄭氏心滿意足,對南京城的興趣急劇下降。


    “南京和鎮江的兵馬都不能調走!”鄭森很嚴肅,又重複一遍道:“我要麵見我爹!”


    鄭彩見周圍碼頭人流不息,輕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兩人沒有迴南京城,而是直奔鄭氏在鎮江的大營,江南軍渡江後,這裏隻剩下了鄭氏兵馬。


    鄭彩是鄭氏大將,鄭森不敢怠慢。


    走入兵營大帳後,鄭彩拿出鄭瓏的命令交給鄭森:“堂弟,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王爺的號令寫的清清楚楚,不敢不從!”


    鄭森視線在調令上一掃而過,略一沉吟道:“請堂兄寬限幾天,我要迴一趟福建。”


    “你……”鄭彩大驚,但想想這是鄭瓏、鄭森父子之間的事情,他沒必要參與其中,後麵半截話又吞了迴去。


    “南京城內的京營和鎮江大營兵馬暫且都歸你統領,我會盡快趕迴來!”


    鄭彩有些懵,急忙說道:“揚州府正在激戰中,你這一走,隻怕好多事情我做不了主!”


    “江南不會有什麽大事,隻要清軍不過江,揚州府的勝負與我們無關!”鄭森的表情很冷漠:“即使清軍過江了,我們也隻負責水戰,不過清軍不大可能過江!”


    有些事情關係到鄭家的前途命運,鄭森必須要麵見父親才能說清楚,書信一來一往太耽誤時間。


    鄭森見鄭彩還在猶豫不決,露出一點笑容道:“閩粵雖好,但沒有南京做保障,現在得到的東西終有一天又會被別人搶走。”


    “堂兄,權勢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如今滿清和大明隔江相爭,必有一亡才會平息,鄭家要是讓鎮國大將軍府獨攬朝政,除非有一天鄭家願向大將軍臣服!”


    鄭彩接口道:“鄭家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是大將軍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必須要麵見我爹,鄭家要以閩粵的實力加入到朝堂中來,這個機會一旦錯過,再難尋覓到!”


    鄭森在江南求學多年,有不少複興社的朋友,已經在這裏打下了根基。


    郭臻的勢力夾在滿清和鄭氏之間,今年實行新政後,朝堂中願意當他盟友的人不多,所以絕不會輕易與鄭氏鬧翻。


    “也罷,我就隨你冒險一次,王爺要是責怪下來,我自己承擔了就好!”鄭彩被鄭森說動,同意了他看法。


    “如此我把兵符令箭轉交給你,我今天就動身迴福州!”鄭森是真的急了。


    這幾天隆武皇帝一直盯著他,實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皇帝出麵,鄭氏白撿便宜的好事怎麽會錯過,再不濟,鄭氏也可以抽身事外。


    “行!”鄭彩點頭。


    鄭森甚至沒有迴南京城,今天來鎮江碼頭時他就做好了準備,他將乘舟到杭州,再換快馬直奔福州。


    從南京往返衢州要二十天,他不信郭臻一個月內能攻下襄陽城。


    出了南京城,江南各地都歸於鎮國大將軍府的控製下,不過,從年初楊巍因張振逆案被禁足寧波府後,現在江南總督府對各地的控製力減弱了許多,或者說是加強了很多。


    陳家是鬆江望族,在江南各府縣都有朋友,陳瓏無需像楊巍那樣在各地安插耳目,也無需用激烈的手段來顯示自己的存在。


    強或者弱,隻是相對而言,遠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無論是誰在控製江南,誰也沒有理由阻擊鄭森南下。


    船是鄭家的船,水手是鄭家的水手。


    一路順風,兩天到達杭州,五十名隨行侍衛換上戰馬直奔衢州府,有信使日夜兼程先往福州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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