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所部斥候每隔半個時辰便來通報軍情,馳援清軍已到潛州城下補充糧草,方科匆匆從前營趕迴來,闖進父親的大營,急吼吼地說道:“爹,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慌什麽!”方安眉心擰成一個川字:“龍總兵還沒到呢,難道要讓我方家人馬獨自迎敵?”


    “爹,都什麽時候了!”方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龍總兵已經傳過信件了,後日才會到。”


    方安挪動身軀,露出不安的神色,但仍然很固執地說道:“龍總兵未能及時趕到潛江,可不怨我們父子二人。”


    “爹!”方科跪了下來,懇求道:“您這是要惹禍上身啊!”


    “你就真的這麽怕鎮國大將軍!”方安起身走到兒子麵前,語氣變得很溫柔,他很矛盾,一麵是對郭臻勢力的畏懼,一麵是背叛朝廷的痛苦。


    方家擺脫不了爭奪財賦擴大勢力的欲望,但方家是大明的忠臣,一年前,在江北四鎮和江南各府守軍見滿清望風而降時,方家從杭州退守到浙東山區。


    寧紹總兵郭臻可以退到荒涼的舟山島上,方家無處可逃,仍然選擇堅守。


    剃發令起,浙東風雲際會,郭臻開始名聞天下,可是他方安得到了什麽?現在連當初最後一點堅守也要放棄了嗎?


    方安已經老了,方科還很年輕,老人更喜歡緬懷過去。


    “爹,方家難道要與鎮國大將軍為敵嗎?”方科的膝蓋相距父親的皮靴一尺,他們是父子,方家總要選擇一個方向。


    “容我再想想!”方安擺手讓兒子出去。


    中軍大帳前大榕樹的影子從西斜變成東斜,方安守在安靜的大帳門外,斥候如風,接踵而至。


    “報,勒克德渾軍離開潛江正在急速向荊州行軍!”做一個決定就這麽難嗎?


    方科來迴踱步!


    對方安來說,這是要改變他堅守的人生準則,他若貪生怕死,畏懼強勢,早在杭州城下就求降了,又怎麽堅守到今日。


    很久以後,大帳的簾子終於動了,方安邁著大步走出來:“無論方家怎麽選擇,我們不能放清軍前往荊州城,如果真的如鎮國大將軍所願,方家兵馬損失慘重,也免除了以後的麻煩。”


    江南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都意識到未來都要在鎮國大將軍郭臻和朝廷之間抉擇。


    這是朝政危機發生之前的前兆,郭臻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才對無力救援山西的前景感到悲哀。


    方科聽清楚父親的話,立刻跳躍起來,朝不遠處翹首觀望的傳令兵下令道:“即刻起兵,出發!”


    明軍起寨向潛江往西的官道殺去,勒克德渾督大軍在潛江城下休整半天,向荊州城外急行軍。


    勒克德渾對明軍的動向了如指掌,潛江的明軍沒有阻攔他的實力,而且,根據洪疇的情報,方安所部不像江南其他明軍那般堅決。


    蒙八旗的騎兵率先快速通過潛江,去年勒克德渾正是憑借騎兵偷襲了忠貞營,滿人和部分漢八旗士卒在官道右側的平原列陣,靜候明軍到來。


    原本是明軍的阻擊戰,因為方安的猶豫,變成了清軍以逸待勞。


    明軍斥候在烈日下狂奔,通報清軍行軍動向,方科真是急了,方安仍然很鎮定,他從來不認為以自己麾下這一萬士卒能擋住清軍主力。


    “龍雲來遲了!”這是方安最好的借口,如果郭臻一定要懲罰他,他有龍雲這張擋箭牌。


    兩個時辰後,方科看見了清軍旗幟在正前方飄揚,他還沒來的及列陣,遠處傳來怪異的牛角號聲。


    東西兩側的清軍旗幟繞過茂密的叢林殺過來,滿清占據江北和草原,對明軍最大的優勢是擁有更多的騎兵。


    “列陣!列陣!”


    明軍前列的將士慌慌張張擎起長槍,火銃手在後列集中,裝填火藥鉛子,明軍探路的騎兵眼看清騎逼近,不敢迎敵,向四周散開。


    滿人騎兵隊列鬆散,一直保持勻速,最終在明軍長槍兵百步之前下馬,摘下背上的長弓,射向嚴陣以待的明軍長槍手。


    羽箭飛翔,銃聲響起,方安所部沒有裝備長火銃,普通火銃比不上步弓手的射程。


    按照常規的戰法,他們應該舉盾與東虜的弓箭手抗衡,派遣輕步兵追殺先期騷擾的弓箭手,清軍的步卒還落在後麵。


    但明軍在急行軍後倉促應敵,沒有排出完整的防禦陣型,長槍兵沒有裝備鐵甲,是最簡陋的兵種,羽箭從長槍的縫隙中穿過,紮在緊握光溜溜槍杆的雙手之間,才長途奔襲過的士卒頂著頭頂火熱的太陽,張嘴吞吐粗氣。


    “出擊,出擊!”方科當機立斷,命長槍兵前行拉近與清軍騎兵的距離。


    那些如蒼蠅般討厭的騎射手,在拍子將要觸及到它們的後背時,一溜煙離開,長槍隊列漸漸脫離隊列,但他們離滿人弓箭手永遠隻差一步。


    一刻鍾之後,漢八旗的步卒趕上來,滿人騎兵分開至兩翼,咬住有些深入的明軍。


    清軍戰陣切換嫻熟,勒克德渾麾下是兩湖最精銳的清軍,否則也不能在漢陽城下與龍雲對峙了兩個多月。


    “頂上去,頂上去!”方科揮舞雙臂,豆大的汗珠順著鐵盔落到戰馬的鬃毛上。


    就在這時,中軍響起撤退的號角。


    “東虜急於援救荊州,我們隻要在這裏穩住陣腳,便可以牽製勒克德渾的精銳滿人騎兵,為何要急於撤退?”方科有一肚子話要向父親方安訴說,莫非父親方安改變了主意?


    方科不敢擅自脫離戰陣,隻能聽從命令,穩住前軍陣型徐徐撤退,不給清軍可乘之機。


    清軍果然無心戀戰,追擊七八裏後,兵馬撤迴,方科摘下頭上鐵盔扔到地上,急匆匆奔至中軍:“爹,為何要如此急於撤退?”


    四周都是親信部將,方安臉色陰沉,答道:“清軍勢大,我要等龍總兵到來再共同追擊。”


    方安打這一仗,不過是為了堵住郭臻的嘴巴。


    荊州城下。


    堵錫像一隻瘟雞歪歪斜斜迴到兵營,兩個膝蓋好似撐不住沉重的身體,王逝躲在大營門口處兵帳的陰影處,偷看堵錫從遠處走來,在堵錫接到李亨稟告的前一個時辰,他就從暗影衛那裏得到了何騰率軍趕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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