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河麵上有一層稀薄的霧。


    君子津渡口是河套草原最寬闊的河麵,站在河邊能看清楚對岸的情形,再遠些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


    黃台基龐大身軀的壓在白馬上,戰馬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他已不是十年前可以橫穿整個草原追擊林丹汗的年齡。


    對麵的河岸邊,此刻三四十隻小船正隨河浪搖晃,也有一列騎士在與他們對視。


    “看來他們想守住河套!”杜爾滾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這是個麻煩!”黃台基像是在喃喃自語,他弄出這麽大動靜,又拖延了半個月才發兵,本想讓額哲跟他的父親那樣逃向漠西。


    到那時,察哈爾和土默特兩個部落惶惶然不可終日,他再督促大軍追擊,便可事半功倍。


    “幸好我們準備了足夠的羊皮筏子!”齊爾哈朗看上去很樂觀。


    “令漢八旗先行渡河攻擊,試探對麵的虛實!”黃台基下令。


    “遵命!”


    滿人不善水戰,絕大多數人掉入黃河八成像秤砣一般沉底,既然如此,漢八旗隻能先當一次炮灰。


    傳令兵奔赴漢八旗營地,耿明接到命令後立刻召集軍中士卒,從中挑選出兩千多會水的士卒。


    不過,這些人雖然會水,但真正能在洶湧黃河水中穿梭的也不多。


    霧氣擋不住視線,雙方都能看清楚對麵在幹些什麽,鄭秋親自跳上最大的那艘戰船,雷鵬跟在他身後。


    幾個月的訓練,鄭秋從一個旱鴨子學會了遊泳,也能讓自己的身軀在戰船上保持平衡,但雷鵬覺得自己的主官掉下黃河八成會丟掉性命。


    對麵的羊皮筏子陸續開始下水,清軍步卒手持盾牌爬上去,有弓箭手坐在後列,兩側是持槳的步卒。


    雷鵬揮手,看見鄭秋的表情把手又放了下去。


    “有把握擊敗他們嗎?”鄭秋聲音很輕。


    “有!”雷鵬吼了一嗓子。


    “既然如此,就不要著急,等他們離岸遠一點,落水後能逃迴去的可能性就小一點。”鄭秋在手把手教雷鵬打仗。


    論年齡,鄭秋比雷鵬要小上近十歲,但他已有了八年的戰場經驗。


    “遵命!”雷鵬恭敬迴話。


    君子津渡口的水麵很平緩,羊皮筏子漂浮過來,在河道正中停止往前劃動。


    黃河兩岸戰馬奔騰,數千騎兵分列岸邊,觀看河道正中將要發生的水戰。


    “他們在邀戰!”鄭秋眉頭微蹙,清軍想借此看看驍騎營這支水軍的實力究竟如何。


    “出擊,拿出你們最厲害的武器,爭取一舉擊潰東虜!”


    “出擊!”雷鵬揚起手中木漿高唿。


    下一刻,十幾條戰船如蛟龍般遊向河心。


    羊皮筏子前列,清軍士卒舉起盾牌,自詡水性很好的士卒口銜尖刀一頭紮進渾濁的浪濤中,在二三十步外露出頭來。


    這隻是一場試探性的水戰,黃台基想看看蒙古人在對岸搞出來的水軍究竟是不是銀樣鑞槍頭,他從未聽說過蒙古人能打造出戰船。


    如果說滿人不擅長水戰,那麽蒙古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是大明人!”杜爾滾銳利的目光像遼東山林裏的鷹,相比之下,立在他身前的黃台基已顯蒼老。


    “是嗎?”黃台基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河道中心那些人的臉。


    “出擊!”雷鵬揮動戰旗,十幾艘戰船一字排開,每艘戰船相隔三四十步遠。


    光看隊列,就知道雙方不在一個數量級上,這半年功夫沒白費。


    鄭秋扶住船舷穩住身軀,他才學會遊泳,水軍作戰完全交由雷鵬指揮。


    船頭兩個驍騎營士卒一手舉著盾牌,另一手提起長槍杆在船頭的水中攪動,以防水鬼靠近鑿船。


    戰船一點點拉近與羊皮筏子的距離,兩邊的士卒都有些慌亂,雷鵬領著這五百人訓練了大半年,但還沒有真正的殺過人。


    在漢八旗士卒的視線中,對麵壓迫過來的戰船像草原上的一排騎兵飛速輾壓向他們,這讓他們手足無措。


    “咻咻!咻咻!咻咻!”


    一支支利箭歪歪斜斜射向天空,羊皮筏子上的清軍弓箭手開始阻擊靠近的戰船,但在顛簸的水麵上,他們很難瞄準對手。


    “靠近他們!”雷鵬嘶喊,揮舞號旗,額頭上汗水滾滾。


    天氣陰沉,看不見太陽,河道正中的風唿唿在耳邊刮過,他感覺渾身燥熱,恨不得脫下身上衣服跳入冰冷的河水。


    在寬闊的河道上,隻有鄰近的戰船上士卒能聽見他在喊什麽,各船的把總根據他的令旗在指揮戰鬥,這是鄭秋對麾下兵馬最基本的要求。


    鄭秋立在雷鵬身後,眯著眼睛一言不發,他就這樣站著,便能使雷鵬記起平日訓練的每一個步驟。


    五十步外,船頭的驍騎營士卒豎起兩麵巨大的木盾,擋住正前方的所有空隙,偶爾有一支利箭射在上麵,發出沉悶的聲響,長槍在水中吞吐,如惡毒的水蛇攪動水波。


    隨著時間推移,戰船離羊皮筏子越來越近,兩方的士卒都做好了短兵交接的準備。


    相距二十步的時候,雷鵬的號旗先高擎向天空,隨後劃出一道彎曲的軌跡落下:“投擲炸球!”


    戰船上的驍騎營士卒迅速從船艙裏取出一個塗成黑色的圓形火藥包,點燃後等引線燒的還有半指長的時,猛地投擲向對麵的羊皮筏子。


    “轟隆!轟隆!轟隆!”


    看不見火光,隻聽見聲響。


    火藥包在身邊爆炸,羊皮筏子上的清軍士卒手忙腳亂,盾牌手和弓箭手控製不住平衡落入水中,羊皮筏子在黃河當中歪歪斜斜。


    “投擲炸藥!”雷鵬眼光發亮。


    黑色的炸藥包像是地獄之雷,一顆接著一顆,三四輪之後,羊皮筏子上再沒有穩如泰山的清軍士卒。


    “殺!”雷鵬收起令旗。


    戰船上的驍騎營士卒收起盾牌,駕馭船隻穿梭在平緩的水麵,兩弦上的弓箭手和長槍兵肆意殺戮落在水中的漢八旗士卒。


    戰船在水麵上遊動,黃河的水麵看不見血花,隻有偶爾能見到失去控製的屍首在浪花中一閃而過。


    對岸的清軍觀戰團一言不發,黃台基眉頭微皺,杜爾滾臉色鐵青。


    殺戮一圈後,水中再也見不到活動的人影,有些人遊迴對岸,從水波中鑽出來。


    雷鵬不再追擊,開始指揮戰船追逐水麵上失去控製的羊皮筏子,十幾艘戰船每一個都捕捉了三四個羊皮筏子返迴河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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