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鴉山腳下,又一次來到此地的明部騎兵安營紮寨,鄭秋命親兵上山頂給駐守此地的孟駿送信,自己前去巡視營帳。


    沿途一片安靜,看見他的明部戰士個個隻敢低頭幹活,不再隨意說話聊天。


    自從這個千戶大人的親信擔任主官以來,認真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在老鴉山腳這樣絕對不會有敵人地方,駐紮營寨防禦也不放過一點毛糙。


    一個鹿角擺放的位置,一個柵欄固定的鬆散,都能讓鄭秋挑出毛病。


    鄭秋雖然嚴厲認真,但很少會重罰部下,他在軍中資曆尚淺,當日受命掌管中軍騎兵一部時,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原本以為那是呂毅或者羅靖的位置,那兩人才是郭臻親兵中有名的悍將。


    一路走過,每當到了不滿意的地方,鄭秋都會停下來用目光注視片刻,負責此地的將領馬上知道出了毛病,立刻修查,等他再次巡視時若還是如此,那時就有麻煩了。


    一個沉默寡言,認真仔細的上官,也會慢慢讓部下敬畏。


    相隔不遠處的另一處兵營中,亂哄哄一片,蘇摩赤裸著上半身,露出虯張的肌肉,十幾個親兵跟在他身後抬了七八隻小羊羔,還有一個大酒桶。


    “兄弟們,老子今天可是放血了,連餉銀都花光了!”


    蘇摩哈哈大笑,營帳中千總、百總聞聲而來,郭臻出塞才起事時的老馬賊多在此地,他們也被龍雲殘酷訓練過,但埋藏在骨子裏的本性不改。


    中軍大帳周圍,蘇摩大吼一聲:“給老子烤羊,晚上好好喝一盅!”


    明部嚴禁在軍中飲酒,但現在可沒人能管的了蘇摩,如果龍雲在,他還能收斂。


    鄭秋?


    蘇摩一直認為郭臻是在讓他給鄭秋撐腰,事實也確實如此。


    秋日涼爽的風吹低了黃草,中軍大帳周邊架起的燒烤架子火苗突突,羊油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蘇摩一巴掌掀開酒桶的蓋子,渾濁的燒酒暴露在空氣中,四周響起垂誕的吞咽聲。


    “兒郎們不要急,有你們樂的!”


    馬賊窩裏混過的蘇摩相信義氣,他對士卒好,有福同享,視他們為兄弟,打仗時自然有人給他拚命。


    老鴉山腳下的兵營,一邊是烈火,一邊是寒冰,山頂上的孟駿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和這兩人都沒有交情。


    殺胡口。


    一列騎兵出了大門,守關明軍用有些畏懼的眼神偷窺,大黑馬入了草原後歡騰跳躍。


    郭臻處理完塞內事務,不放心朵顏草原的戰事,重返塞外。


    等到了狼山腳下,與一直率親兵營在此等待的呂毅匯合,直奔老鴉山。


    老遠的地方就聽見老鴉山腳下的熱鬧聲,郭臻阻止了呂毅派人報信,策動大黑馬飛馳過去。


    “千戶大人迴來了!”斥候親兵滿頭大汗,奔向蘇摩的中軍大帳。


    周圍的吵鬧聲讓蘇摩什麽也沒聽見。


    “千戶大人迴來了!”斥候大聲喊叫,蘇摩打了個激靈,往南邊看,熟悉的大黑馬離兵營不到兩裏。


    “散開,各迴營帳!”蘇摩揮舞手臂,驅趕親信。


    大黑馬到了營前,守衛不敢阻攔,郭臻策馬直到蘇摩身前,環顧左右,冷笑一聲道:“好會享受啊!”


    蘇摩才從親兵手中接過衣服套上,連衣扣也沒有結好,臉色漲紅,突然跪在離大黑馬四五步遠的草地上:“末將知罪了!”


    郭臻揚起馬鞭指著酒桶:“還敢喝酒,知道這是什麽罪嗎?”


    “首犯鞭刑二十,再犯斬首示眾!”


    “你這是第幾次?”郭臻表情似笑非笑。


    “首次!”蘇摩咬住嘴唇,聲音喊的特別大。


    “呂毅,行刑,不要留情!”郭臻扭頭朝追上來的親兵下令,恨得牙癢癢。


    兩個親兵撲上來將蘇摩才穿好的衣服扒掉,把他按住跪倒在地,呂毅親自手執皮鞭上前,狠狠抽上去,蘇摩發出粗重的悶哼,背上很快顯露一條條血痕。


    “忍著點!”呂毅小聲嘀咕,又抽了一鞭,比第一次要輕一點。


    蘇摩是郭臻的親信,隻是一時犯了錯,他也沒必要往死裏得罪人,這一切都逃不過郭臻的眼睛,他也隻是想給蘇摩一記警告。


    “傳令讓龍雲部和羅靖部立刻都來此地集合!”傳令兵疾馳而去。


    朵顏草原的戰事讓漠南草原備受關注,明部沒必要介入,郭臻也要集中兵力做好準備。


    朵顏草原邊緣的丘陵上,額哲率兩萬騎兵將其團團包圍,眼睜睜看嶽拓將營寨修的一日比一日牢固。


    試探性攻擊留下一百多具蒙古騎兵的屍體後,額哲果斷令大軍後撤,不再強攻,他不是懷疑自己能否吃下嶽拓的六七千兵馬,而是心痛部落騎兵再在這裏遭受慘重的損失,進攻堅固的據點一向不是蒙古輕騎的擅長。


    緩慢行走而來的滿人帶來足夠多的糧食,嶽拓狡詐多謀,從一開始就做了持久據守的準備。


    朵顏草原可不是歸化,這裏背靠遼東,一旦有難也能得到有力的支援,清軍鎮定自若進行防禦,在山頂挖深井以備水源。


    一晃七八天過去了,滿人不急不躁,任由山下的蒙古人耀武揚威。


    嶽拓召集諸將議事:“察哈爾人攻不敢攻,退不願退,進退維穀,軍心已散,我準備今夜下山偷襲,諸將以為如何?”


    帳下一片讚頌之聲,當即有將士請令。


    嶽拓的目光掃向不斷往後退縮的阿穆爾:“阿穆爾,我令你今夜率輕騎偷襲額哲,子時出發,必要有所收獲!”


    眼看再逃避不了,阿穆爾硬著頭皮走出來,跪地推脫道:“旗主有所不知,我部落部眾都源自察哈爾,對額哲敬畏有加,若額哲來攻,為保住性命還能抵抗,主動出戰人心不齊,又在深夜,必然失敗,恐墜了大軍的銳氣!”


    無論如何,除非刀架到脖子上,阿穆爾絕對不會向察哈爾本部開戰,叛逃之名倒也罷了,一旦主動出手那就再也洗刷不幹淨了,畢竟,那是長生天的兒子黃金家族的子孫。


    阿穆爾猜測嶽拓絕不會借此來懲戒他,如果如此,還有哪個察哈爾人敢來投靠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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