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唐開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正月初,大唐新豐鎮上的各家大小酒肆旗亭,酒旗張揚,燈火輝煌,人滿為患。


    各家門前車馬成群,裏麵推杯換盞,歡聲笑語,鶯歌燕舞之聲不絕於耳。


    古曆的初年,幾乎每日每夜,都有從長安城拖家帶口,駕車騎馬,前往新豐鎮喝酒的賢達名流,達官貴人,紈絝闊少,將士豪紳等,絡繹不絕,紛至遝來。


    大家抱著一個相同的目的,那就是朱門酒肉臭,買醉入新豐。


    此刻,夜色下,蒙著羊皮麵罩的大唐開國縣男李乾坤,正在劉家酒肆酒樓外大門口的一顆樹下徘徊。


    一街之隔的李乾坤身後,就是他自家的宅門,雖不奢華,卻也算是高門大戶。


    門樓下懸掛的那兩個李子招牌的大紅燈籠,最近因兒子李長安竊盜禦酒,犯下死罪,故無暇照顧添油,已經滅了好多天了。


    根據大唐律法,竊盜禦酒者,當以死罪論處,自古以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看來,就算他李乾坤認識當今皇上,李長安也死罪難逃。


    何況,他隻是和唐王李隆基有過一麵之交,也是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上的灰頭土臉,誰也沒看清誰,如今能在衙門混個差事,還享有小小爵位和一些封地,已是很不錯的小康了。


    大兒子李平安八年前掉到河裏淹死了,要是次子長安這次過不了鬼門關,他李乾坤還有什麽臉麵活著。


    現實問題是自打他出人頭地,就沒有一張像模像樣的臉。


    最近這幾天以來,李乾坤一路封口送禮,上下打點,跑斷了腿,說破了嘴,散盡了幾十年來積蓄的萬貫家財,甚至把娘子頭上的那一對金鳳釵,都拿去當鋪換了錢,才使得李長安竊禦酒一案的案宗,眼下還未上繳到刑部受理。


    這一切,他要感激一個人,那就是本縣的縣令牛大嘴,他不僅一個銅板不收,還為李乾坤出謀劃策,運籌帷幄,以至於李乾坤下午和自己的上司劉少卿,在溝通光祿寺春日祭神之事時,少卿竟然對自家禦酒被偷的事,佯裝不知,隻字未提。


    李長安在新豐鎮上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估計半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了,隻是因為自己人緣好,大家不在嘴上說出來而已。


    李長安動的是他劉家的禦酒,劉少卿本該最是知情,卻表現的像瞎子聾子一樣,這讓李乾坤對縣令牛大嘴的良苦用心,有些忐忑起來。


    思前想後,他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卻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李乾坤心裏明白,他李家的大宅,一直是劉家的眼中釘肉中刺,無論在麵積和方位氣勢上都力壓劉家。


    當年皇家賜封給他的五十多畝良田,收成和長勢在新豐鎮上數一數二,地裏的麥子是釀酒的絕配。


    劉家通過中間人放話,對李家的良田有過幾次超過市價的購買意願,都被李乾坤委婉地拒絕了。


    劉家多年來對李家的宅院和良田垂涎三尺,因當年身在萬騎營中的李乾坤,在李隆基的唐隆政變中立過軍功,要不是他在新豐監獄擔任牢頭時,在重犯暴動事件中失策,失去了臉麵,才被封了個九品開國縣男的爵位,良醞署的閑差,否則,以他李乾坤的軍功,從五品軍將,也不在話下。


    所以,劉家想憑目前的勢力地位,借勢借財,強取豪奪李家家業,顯然不大可能,所以一直隻能望洋興歎。


    這次李長安盜竊禦酒,犯下死罪,這讓劉家找到了扳倒李乾坤的機會。


    劉家不就是想要我李家的房契和地皮麽?為了兒子的性命,給他又何妨?


    李乾坤想到此,便不再猶豫,解下身上的佩刀,立在劉家大門口的樹後,再把手伸進懷裏,摸摸房契,便心裏一橫,走進了劉家的門口。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李家正堂內,夫人王氏正在把一條七尺白綾,朝正堂的人字梁上扔了上去,打好死結,要自掛東南枝。


    就在李乾坤拿走家裏房契地契的那一刻,夫人王氏就已絕望崩潰,抱定了尋死的念頭。


    十幾年前,丈夫李乾坤把李長安從南山的狼窩裏抱迴家的時候,她對這個撿來的孩子,就有過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私下想,吃狼奶的孩子,長大了會不會像狼一樣吃人。


    李長安小時候從來不哭,除了餓了的時候,隻會像狼一樣的嚎叫,那一聲聲的撕心裂肺,常常讓她夜半驚魂。


    李長安五歲那年,王氏有一次在李乾坤公幹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把李長安送給了來新豐鎮換貨的胡人馬幫。


    李乾坤迴家知情後,花了七天七夜的時間,騎馬從長安一路追到隴西,終於把李長安從胡商的馬背上奪了迴來。


    父子二人安全迴家後,她被李乾坤狠狠地揍了一頓,夫妻因此冷戰到三年不同房的地步。


    王氏一直覺得,這個野孩子,搞不好會把好端端的李家弄個家破人亡,但李乾坤卻視他如掌上明珠,嬌生慣養,李長安要吃肉他決不會給喝湯。


    李長安長大後不學無術,有國子監的學位,卻不好好去讀書,喜舞槍弄棒,酗酒作樂,且結交街上的閑少,到處給李家惹是生非。


    王氏認為,這都是李乾坤教子無方,恣意放縱所致。


    李平安溺水死後,新豐鎮有些放羊人私下說,那是李長安和哥哥在懸崖邊嬉鬧,李長安不小心把李平安推下去的,但丈夫李乾坤堅信,李長安絕對不會幹那傷天害理之事,讓她不要聽信小人的風言風語。


    這幾年,她剛從失去李平安的悲傷中緩過勁來,沒曾想小子李長安競犯下彌天大罪,逼得丈夫散盡家財,出賣地契宅院,就差把她賣進青樓窯子了。


    人常說,為兒本是爹前生今世的仇人,她倒覺得,李長安不是李乾坤的仇人,而是李乾坤的祖宗。


    如此,這麽多年過慣了殷實富足日子的她,想想無家可歸的明天,李乾坤將要帶著她去渭河邊住寒窯搭窩棚,從此吃糠咽菜活受罪,還不如一死了之。


    王氏把脖子伸進三尺白綾的死結,腿上發力,一咬牙,一腳蹬翻了腳下的凳子,懸空晃悠了起來。


    此時,正堂門外響起了家裏十五歲的小婢女楊婉兒的敲門聲。


    姨娘,姨娘!開門啊!


    外麵打著燈籠的楊婉兒叫了好幾聲不見動靜,耳朵貼在門縫,聽見裏麵有王氏氣絕掙紮之聲。


    楊婉兒急忙跑到窗口,捅破麻紙窗,看見王氏正在堂室的大梁下蕩秋千。


    楊婉兒嚇得扔掉了手中的燈籠,連顛帶跑地奔向前院,邊跑邊喊。


    娘、娘、娘!來人啊!姨娘上吊啦!


    娘、娘、娘!來人啊!姨娘上吊啦!


    楊婉兒喊叫奔跑著,黑暗裏在一進的月亮門檻上,慌亂之中絆了個狗吃屎,卻也不忘趴在地上大聲哭喊。


    娘、娘、娘!姨娘上吊啦!


    衣衫不整的楊婉兒老娘,端著一盞麻油燈,推開前院側屋的房門,慢騰騰走出來,嘴裏自言自語,一屁股坐在了房門的門墩石上。


    上吊好,上吊好!上吊了一了百了了!


    上吊好,上吊好!上吊了一了百了了!


    幾年前,楊婉兒父親楊木匠被劉清水陷害,逼上絕命崖,楊家老宅被劉家霸占,楊婉兒母親被劉家逼瘋,好心腸的對門鄰居李乾坤不忍楊家母女受淩辱,收留楊婉兒母女進李家,入了奴籍,這樣劉少卿劉清水想欺負這對孤女寡母,就徹底沒戲了。


    因為此,一直在打楊婉兒主意的劉少卿,對李乾坤懷恨在心卻無計可施。


    楊婉兒眼見瘋了的母親見死不救,她急忙爬起來,朝李家大門跑去。


    本來,李家家裏前麵院子還住著十幾個奴仆,但因近期是春耕的關鍵時刻,李家在外麵還有五十幾畝良田,那些奴仆們都在家裏管事的帶領下,去田裏勞作了,有大概七八天沒在家住了。


    聰明伶俐的楊婉兒,晚上看見李乾坤出門進了劉家,想必大伯一定是為了長安哥偷禦酒的事,又去劉家求情了。


    劉家內堂,劉清水開出的條件,近乎要把李乾坤趕盡殺絕。


    劉家不但要拿走李家大宅,五十多畝的封地良田以及奴仆,而且,要李長安在絕命崖為奴十八年,為劉家服苦役做水奴,如若不然,劉家明日就前往刑部,上報李長安盜竊禦酒一案,坐實李長安死罪。


    李乾坤聽罷,拍案而起,氣到暈厥吐血。


    劉清水急忙相勸:罷了,罷了!房契地契還你,為了一個不屑之子,爵爺何必如此!?


    李乾坤:你的意思,還是要讓我家長安死?


    劉清水應道:爵爺不是糊塗人,這件事情確實不劃算,但在下一直不明白,你又不老,再娶幾房,不出幾年,再生幾個李長安出來不就得了?


    李乾坤擦了下嘴角的血,沉思片刻。


    劉清水的建議不無道理,但隻有他知道,就是自己死,也不能讓李長安死。


    莫非劉家兩兄弟早就看穿了我李乾坤的暗藏天機?


    李乾坤一時恍惚起來,劉清水說道:爵爺,您這是怎麽了?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李乾坤站起來,把房契地契推給了劉清水。


    李乾坤迴過神,平靜地說道:就這麽辦吧,十八年,時間不長,我會一直活著,等我娃長安迴來。


    李乾坤選擇了讓李長安活命,讓劉家如願以償,因為他別無選擇,因為隻有他自己知道,就是他娶一百個女人,也不會懷上他一個孩子。


    他走出李家大院,碰見楊婉兒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楊婉兒哭叫著喊道:大伯不好了,不好了,姨娘上吊了!


    李乾坤聞聲,如五雷轟頂,急忙撇下楊婉兒,朝家門狂奔而去。


    眼尖的楊婉兒看見李乾坤留在劉家門口大樹下的佩刀,走過去替李乾坤拖了迴來。


    姨娘死了,或許這把刀,能和羊皮臉的大伯相依為命。


    此時,禦史台死牢內,歸於平靜的李長安,已經完全清理掉了九龍火盆內的木炭火。


    李長安盤坐在地上,抱著清理幹淨的九龍青銅鼎,進入了前世今生曆史斷代的燒腦狀態。


    他身後,加了木炭的炭火,被堆在一起,熊熊地燃燒著。


    青銅鼎目測口徑超過了50厘米,高度60厘米左右,全身無耳,卻有精美絕倫的九龍擁抱,就連馬蹄型的三足上,都布滿了精絕的重環紋。


    鼎內的文字李長安已經數了不下十八遍,確定下來整整999字。


    此國之重器九龍青銅鼎,要比現存銘文最多的499字的西周毛公鼎,大出整整一圈,銘文多至整整500字。


    更讓他吃驚的是銘文的內容,雖然李長安對西周大篆書體的研究和識別,還停留在入門研究學習和普通識別的水準,但他還是能看出大概。


    銘文通篇講述的是大禹治水的事跡。


    大禹治水為政以德之事,實物考證最早出現在2900多年前西周的一件青銅器物上,通篇僅有98字。後來的《山海經》《史記》《五帝本紀》《夏本紀》《呂氏春秋》《莊子天下篇》等,大多即為衍生杜撰,證據確定性明顯不足。


    如此,怎能和眼前的999字的九龍鼎相提並論。


    若是能把此物帶迴1300多年後,再以此九龍鼎實證寫一篇關於大禹治水,人類起源的分析論文,我李長安將震驚整個世界人類曆史學研究領域,成為業內翹楚。


    問題是,我李長安才剛剛穿越到大唐,又麵臨殺身之禍,如何帶她穿越迴去?


    不行,我不能死!我得想辦法活下來,我要親眼看看李隆基的大唐盛世,沒準兒能和李白一起,泡泡長安的酒吧夜店,去常樂坊的下馬陵品嚐郎官清,再逛逛大唐西市的世貿新區,說不定能泡到和安迪娜地域接近的漂亮胡姬。


    其實,我最喜歡的詩人是李商隱而非李太白,掐指頭算算,恐怕我不會活到李商隱出山的那個大唐沒落的年代。


    我可能有點激動敏感了,在大唐的死囚牢裏,其實這件九龍青銅鼎,什麽都不是,她就是個火盆。


    隻有活下來,才能想辦法帶著她去我的詩與遠方。


    李長安虔誠地抱起九龍青銅鼎,把她慢慢地放迴原位,再把旁邊的炭火一點點的加了進去。


    新豐鎮野外的河邊,一處向陽的小山頭上,晨曦漸起,小鳥鳴唱,一座新墳正在完成她最後的輪廓。


    一身白麻喪服的李乾坤攥著木掀,在給新墳培土。


    同樣穿著喪服的楊婉兒母女,跪在墳頭上燒紙祭奠。


    墳頭沒有哭聲,隻有瘋女人的嘮叨。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了!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了!


    太陽升了起來,金色的陽光穿過清晨的霧氣,很快籠罩了新鮮的生死場。


    楊婉兒站起來,朝著墳頭拋散著橢圓的冥幣,冥幣在旭日的照射下片片金黃,瀟瀟灑灑隨風飛揚,


    楊婉兒問道:大伯,你說,將來我長安哥迴來了,他還會不會要我?


    李乾坤停手,思索片刻:這事,等你姨娘過了三周年,咱們再來上墳的時候,大伯再告訴你好不好?


    楊婉兒天真地笑著:好!大伯!那我就等著!


    此時,正在往瓦盆裏燒紙的瘋女人開口說了一句,驚得李乾坤腰裏的佩刀都掉了下來,砸在了楊婉兒的腳指頭上。


    楊婉兒母親說道:三年太久,三月之內,你長安哥一定迴來,到時候你問他就行,再別難為你沒皮臉的大伯了。


    楊婉兒聽罷說道:娘!你又說瘋話了,你就知道說長安哥,你咋不盼我爹早早迴來呢?


    楊婉兒母親應道:你爹就是個活死人,你長安哥那可是死活人!你說,我能不盼你長安哥早早脫離苦海嗎?


    楊婉兒問道:娘,啥是死活人?


    楊婉兒迴應道:就是死了又活了的人。


    楊婉兒急忙叫道:娘!你胡說,我長安哥還沒死呢!


    死牢內,李長安盤坐的牢門口。端著碗,喝著冒著熱氣的開水。


    鬥雞眼站在門外說道:二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這才七天,爵爺就把你這死罪給盤活了!


    李長安捧著空碗,發呆心想,來一迴大唐不容易,老天爺從不會做虧本買賣,我李長安連大唐的天空都沒見上,既然能送我過來,他真不能這麽快就讓我去見閻王爺。


    這時,狹長低矮的甬道內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獄卒偏頭看見,李乾坤貓著腰,一路走了過來。


    李乾坤還是一貫的霸氣:對眼兒,起開!起開!老子要和長安說幾句話。


    獄卒知趣,一句話都沒說,悄聲退去。


    李長安低著頭,他心裏有點忐忑不安,一切來的太突然了,醒過來後短短一天一夜,很多事他還沒有想清楚,還沒做好足夠的準備,麵見這位1300多年前的所謂父親,他就不請自來。


    身形高大的李乾坤彎著腰,盤坐在了牢門前,很顯然,低矮的甬道和牢門前的空間,根本容納不下他的身高。


    李乾坤把佩刀橫放在腿上,腰板剛直,永遠的武夫狀態。


    我娃可好,爹,爹我來看你了。


    李長安低頭不語,李乾坤伸出手,試圖去摸李長安纏著繃帶的受傷的頭,李長安下意識的躲開。


    李乾坤說道:我娃不怕,抬起頭來看爹,天塌下來有爹在!


    一時無語的李長安不知道如何接茬,猛想起曾經看過的好友徐大編的劇本台詞,突然茅塞頓開。


    李長安低頭把拳:爹,為兒不孝,闖下如此大禍,害您老蒙羞受辱,請受為兒一拜!


    李長安說著,競掙紮著起來,要跪地施禮,李乾坤見狀急忙阻止。


    別、別、別!坐好,坐好,長安啊,你這頭是被劉家家奴打壞了嗎?怎麽變得秀才起來了!快快抬頭,爹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李乾坤從懷裏掏出一包羊肉和一個小瓦罐酒來,放到李長安麵前。


    北街老馬家的醬羊肉,西街盧家的桑葚稠酒,都是你平日裏最愛吃的東西。


    李長安慢慢抬起頭,看見了李乾坤蒙著羊皮麵罩和裹著白麻紗布的臉,隻露著兩隻眼睛。


    李長安吃驚地問道:爹!怎麽迴事?莫非,莫非外麵的大街上有了疫情?


    李乾坤打開羊肉包,撕了一大塊遞給李長安,李長安沒接。


    李乾坤看著有些懵懂的李長安:什麽怎麽迴事?什麽怡情院?胡言亂語的,我看,你腦袋真是被他們給打壞了。


    李長安應道:沒,爹,為兒我清醒的很,為兒是說您的臉,您的臉咋迴事?


    哦,這幾天跑來跑去,沒時間打理,羊皮麵罩太髒,爹怕你看見不舒服,所以來時順手讓楊婉兒她娘,找了塊幹淨的麻布裹上。


    李長安:那,那您的臉呢?


    李乾坤歎息一聲:長安啊,你真是糊塗了,腦袋瓜子真被劉家打壞了!爹,爹本來就沒有臉,都過去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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