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罵他辱他,我偏要護他捧他


    北寧郡主被罰了。


    雍王府裏知道這件事的下人都十分震驚。


    雍王爺和早逝的王妃就這麽一個嬌嬌女兒,從小就放在掌心疼著捧著,從不出言打罵。再加上郡主小小年紀就十分懂事知禮,玉雪可愛,連皇上見了都要稱讚一聲有北寧實屬大晁之幸。


    誰又能狠下心責罰這麽一個珍珠似的人兒呢?


    除非,是牽扯到那一件事。


    北寧郡主雖乖巧,卻有些孤僻內向,不愛和金陵城那些貴女攪和在一起。每年宮宴,一群公主貴女湊在一起翻花繩猜詩謎,就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裏翻那些市井裏淘來的“武功秘笈”。


    雍王爺看得心疼,走過去將小姬芃抱起來。


    “芃芃為何不和大家一起玩?”


    小姬芃撇了撇嘴:“沒意思。”


    雍王爺笑道:“哦?那芃芃說什麽有意思?”


    小小女孩琉璃珠般的瞳孔裏煥發出點點光彩,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十七哥哥有意思,我要練好武功,去找他玩!”


    雍王爺彎起的嘴角瞬間沉了下來。


    自此,“十七”這個詞,便成了雍王府裏提都不能提的禁詞。


    隻可惜郡主事事都乖巧,偏偏在這件事上生了一身反骨,小的時候還隻是翻閱一些粗製濫造的假秘笈,待稍大些,大概是自己也明白了靠這些並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武林高手,又開始女扮男裝去青樓茶館聽說書。


    雍王爺罰了她幾次,可哪次都是罰過了她又往那些地方闖。


    愛女心切的他,最終隻能妥協,由得她去了。


    可這一次,姬芃犯了大錯。


    她皇叔有個女兒,排行第九,與她年歲差不多,因此也常常拿來與她作比較。見她常往勾欄瓦肆處跑,有底下人欲討九公主歡心,也尋些江湖話本子來說與九公主聽。


    一次家宴,姬芃被廳內沉香熏得昏昏沉沉,便向雍王爺告了假,出去走走。


    走至禦花園一處暖閣,便聽到一聲嗤笑。


    “我還道那姬芃為何天天往那些個下流之地去,原來是去聽這些不堪入耳的事情。”


    見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姬芃便駐足多聽了一會兒。


    九公主座下有一擅諂媚逢迎的太監,名喚“湘官兒”,聽了九公主的話,馬上奉承道:“公主所言極是,奴婢聽聞一個人喜歡什麽,自己便也是什麽人,沒想到北寧郡主竟喜歡聽什麽魔頭奸殺弱女子的故事,嗬嗬嗬嗬,真是讓奴婢聽了,都羞得想撞牆呢。”


    太監尖細的笑聲傳到耳朵裏,像針紮一樣。


    姬芃圍著兔毛披風,揣著一個鎏金手爐,自交相掩映的白雪紅梅處緩緩走來,臉上帶著盈盈笑意。


    “想撞牆啊?行啊,本郡主成全你。”


    一暖閣的人被突然冒出來的她嚇得鴉雀無聲。


    姬芃抬手,招來一隊巡邏的侍衛,素手一指跪在地上麵色慘白的湘官兒,輕聲道:“去,抓他起來,撞……”


    她捂嘴笑了一聲:“抱歉啊,此處沒牆,要不就撞柱子吧?你且將就一下。”


    湘官兒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郡主饒命!郡主饒命!九公主,九公主,您救一救奴婢啊。”


    九公主的宮裙被他扯亂,一腳踢開他,眉眼陰沉地問姬芃道:“姬芃,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姬芃三言兩語反駁了迴去:“沒錯,可我沒打狗,打的不過是一個奴才。”


    她輕輕一抬手,就有侍衛上前拖走那哭號著的湘官兒,摁著他的頭往朱紅柱子上就是一撞。


    伴隨一聲慘叫,鮮血頓時覆蓋了湘官兒的半邊臉,他白眼一翻,直接人事不省了。


    暖閣中的人見了這一幕無一不是腿軟,唯獨姬芃站得筆直。


    九公主被丫鬟扶著,額頭冷汗直冒,眼中卻怒火正盛:“姬芃!你還有沒有上下尊卑?本公主的奴才,你也敢打?”


    “尊卑?”姬芃輕輕笑出聲來,“你同我提尊卑?我父親,是先帝親封的嘉敏太子,先皇後的親生獨子,我母親,是三朝宰輔、棋聖阮護的孫女,我的封號,是由先帝親手擬定。先帝曾說過,我能護佑大晁北疆百年安寧,而你,一個小小貴人的女兒,同我講尊卑?你好大的臉。”


    九公主氣得手發抖:“我是當朝皇帝的女兒!”


    姬芃冷笑一聲:“那不過是我父親讓與他的。”


    “姬芃!”


    一聲嗬斥從身後傳來。


    姬芃轉身望去,看見她父親自遠處急匆匆趕來,身旁還跟著她皇叔以及一眾文武百官。


    姬芃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雍王爺冷汗直流,拉著姬芃一同跪下。


    “皇上,庶子無狀,還請皇上息怒。”


    皇帝笑眯眯地將雍王爺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又去扶姬芃:“沒怒沒怒,小孩子嘛,不懂事,你也別責怪她。”


    皇帝寬宏,不跟姬芃計較,可雍王爺卻不能不計較。


    雍王府書房內,他拿出一杆戒尺,問姬芃:“你可知錯?”


    姬芃伸著手,一臉倔強:“女兒不知哪裏錯了。”


    雍王爺冷笑一聲,一尺子不偏不倚重重打在她掌心,當下就打出一道紅腫傷痕。


    “錯了沒?”


    姬芃被掌心劇痛激得眼含淚水,但依舊嘴硬道:“女兒沒錯!”


    “啪!啪!啪!”


    又是幾戒尺下去。


    “到底錯沒錯?”


    “沒錯!”


    姬芃終於痛哭起來:“我沒錯!就是沒錯!那狗奴才含血噴人,十七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嗚嗚嗚!”


    雍王爺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可知天下人都這麽認為?”


    姬芃鼓著腮,眼神倔強:“那便是天下人都錯了。”


    雍王爺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年少的姬芃站在書房內,麵前是她爹高高舉起的檀木戒尺,她全然不懼,青澀的眉目之間纏繞著一股執拗,眼底全是堅定。


    她對著雍王爺一字一句道:“若一人說,我便堵一人的嘴,若萬人說,我便堵萬人的嘴,若天下人都說,我便讓天下人都說不出話來。爹,世人罵他辱他,我偏要護他捧他,總有一天,我會還他一個清白!”


    雍王爺一愣,良久說不出話來。


    一刻後,姬芃被趕出書房,在院子裏罰跪。


    數九寒天,冬雪洋洋灑灑自灰青穹頂落下來,慢慢地覆蓋了她的長發和眼睫。


    她閉著眼睛,在那沁入骨頭的涼意之中,開始迴憶那炙熱大漠裏身穿白袍的少年。


    去迴憶他的笑。


    因為他的笑裏,藏著暖陽。


    那一場變故之後,雍王爺辭去朝中官職,開始做起了一個富貴閑人,皇帝多番勸解無效,也就由得他去了。


    而姬芃,從此多了一個烏鴉嘴的怪毛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喜劫良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呦呦鹿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呦呦鹿鳴並收藏喜劫良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