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資曆最淺的參知政事,那也是副宰相級別。王曙說自己不夠資格,如何能夠取信於人?


    然而,黃浩聽了,卻絲毫既不驚詫,也不懷疑,隻是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告辭而去。


    當日如果不是韓青挺身而出,他和許多太監、侍衛,肯定會丟掉小命。所以,他一直對韓青心懷感激。


    然而,當日最該感激韓青的,卻不是他,而是大宋官家!


    當日如果不是韓青挺身而出,皇城根本保不住。大宋官家的娘娘和長子,也肯定會被叛軍扣做人質,進而死於非命。


    但是,從官家返迴汴梁到離去,前後六七天時間,卻隻字沒有提起韓青。


    期間論功行賞,朝廷給許多人都升了官,連他這個隻是站在城牆上叫嚷了幾嗓子的,都從副都知變成了正都知。對於保住皇城的最大功臣韓青,卻沒有給與任何嘉獎。


    從官家到幾位宰相,再到沒事就喜歡瞎叫喚的諫議大夫們,全都好像不記得韓青這個人。仿佛隻要大夥不提此人的名字,對方就從來沒存在過,也未曾力挽天河,救下過貴妃娘娘母子和官家的江山!


    所以,王曙說他沒資格去請韓青,在黃浩看來,還真不是推搪敷衍。


    想請韓青迴來協助王曙坐鎮汴梁,朝廷總得把韓青先前的功勞給結一結吧?


    酒樓請大夥計,還知道要定期給發幾個紅包以便留住人呢,官家和幾位宰相,總不能讓別人白白拚命一迴。


    此外,轉世曆劫人的事情,官家和朝廷是不是該給個說法了?


    傳說轉世曆劫人出現的時代,要麽由大亂轉為大治,要麽由大治轉為大亂。


    如今事實證明,禍亂大宋江山社稷的是雍王和遼寇,努力守護大宋江山社稷的,卻是韓青。官家和朝廷,是不是該有所表示,至少,不再讓韓青為謠言所困?


    還有……


    以上這些,官家和朝廷都沒個定論,就讓王曙去把韓青給請迴來繼續賣命,王曙如何張得開嘴。


    更何況,韓青當日立下那麽大的功勞,卻沒等官家的車駕抵達皇城,就選擇一走了之,已經明顯是被寒了心。


    王曙即便找到了韓青,厚著臉皮開口發出了邀請,朝廷不拿出足夠的誠意來,那韓青又怎麽可能迴頭?


    一邊走,一邊想,越想,黃浩越替韓青感覺不平。


    他是個太監不假,但是,他的良心卻沒被割掉,並且眼睛也不瞎。


    他自問沒勇氣,也沒本事,替救命恩人討個說法,然而,他卻不願看到,救命恩人像自己一樣,這輩子都活得委委屈屈。


    如此想來,救命恩人選擇退隱江湖,再清醒不過。換了他黃浩,如果有同樣的本事,也會撂挑子不幹。


    誰傻啊,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雍王謀反,乃是官家一步步縱容的結果?效仿的是曆史上“鄭公克段”的故智?


    而官家實際上早就悄悄返迴了京畿,就等著雍王謀逆,就一舉將其拿下!


    這件事情裏頭,整個皇城,皇城裏的所有人,包括貴妃娘娘和皇長子,都是官家故意留給雍王的餌料。


    將韓青調迴汴梁,擔任南司使院,也是官家為了逼迫雍王早日動手,蓄意所為。


    官家是料定了,韓青擔任開封府南司使院後,隻要不屍位素餐,以他的本事,用不了太久,就得抓到雍王及其爪牙橫行不法的證據。


    而隻要韓青出手打擊雍王身邊的那些爪牙,以其收拾紅蓮教和彌勒教之時積累下來的威名,就肯定會讓雍王坐立不安,進而在準備不夠充足的情況下,提前發動。


    ……


    從始至終,韓青都是官家故意放進棋盤上的一粒棋子。隻是,這粒棋子本事太大,遠超了官家的期待而已。


    如今,棋下完了,棋子不主動跑路,難道還等著下棋之人將其推下棋盤,摔個粉身碎骨?


    所以,韓青走得好,走得妙!換了黃某人有他那麽大本事,也跑得越遠越好。最好永遠別再迴汴梁城裏來,弄一身肮髒。


    至於眼下各項政令帶來的種種不便,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反正黃某又去不得那些勾欄瓦舍,名下也沒有類似的產業。


    內城中那些沒良心的家夥日子過得越難受,難受的時間越長,才越容易想起恩公在時的好處來。


    “都知,娘娘有事吩咐,請你去福寧宮。”正想得痛快之際,忽然又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他的耳朵。


    “娘娘,召見我?”黃浩愕然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返迴了內宮。而貴婦娘娘身邊的親信宮女許娥,正眉頭輕蹙,攔在自己的麵前。


    “娘娘已經派人請了你三次了。我剛才接連喊了你四五聲,你都沒聽見。”許娥年紀隻有十四歲,心中缺乏城府,仗著劉娥的寵信,沒好氣地對黃浩說道。


    “怪我,怪我,剛才忽然想起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沒看到許姑娘。”黃浩雖然在內宮裏已經算是排得上號的高官,卻不願跟劉娥身邊的人起衝突,立刻滿臉堆笑地賠罪,“姑娘勿怪,咱家立刻就去拜見娘娘。”


    “都知請隨我來!”許娥見黃浩態度恭敬,立刻沒了脾氣,笑著向對方行了個禮,然後頭前領路。


    “姑娘幾日不見,可又水靈了。怪不得會受到娘娘賞識。”黃浩快步跟上,隨即從衣袖裏摸出一把珊瑚發簪,笑嘻嘻地遞了過去。“剛出宮時,順路買的。看顏色,跟姑娘身上的衣服卻是般配。”


    “這如何使得?”許娥連忙擺手拒絕,然而,看到珊瑚發簪表麵那流淌的紅色,卻又挪不開眼睛。


    “不值錢的小玩意,姑娘拿去用好了。等哪天不想要了,再還我就是。”黃浩半輩子混在深宮,怎麽可能猜不出許娥的真實想法,笑嗬嗬地將簪子塞進對方手裏。


    許娥猶豫再三,終究耐不住漂亮首飾的誘惑。隻好先將發簪收了起來,然後斂衽行禮,”如此,就多謝黃都知了。“


    “別客氣,姑娘別客氣,說不定哪天,黃某還要喊姑娘一聲娘娘呢。”黃浩趕緊側身閃避,笑著補充。


    進了皇宮,想要嫁人,趙恆幾乎就是唯一選擇。所以,許娥雖然羞得滿臉緋紅,卻絲毫不覺得生氣。翻著白眼對黃浩抱怨了一句,“都知休要調侃婢子”,隨即,就繼續頭前領路。


    看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黃浩立刻快走了幾步,低著頭向對方詢問,“姑娘能否點撥一句,貴妃娘娘召見黃某,到底所為何事?免得黃某見了貴妃娘娘,卻答非所問,一則怠慢了娘娘,二來,也毀了自己的前程。”


    “這……”許娥猶豫著將腳步放慢,左顧右盼。有心拒絕,卻又舍不得手裏的簪子。考慮再三,壓低了聲音迴應,“其實,其實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皇長子殿下最近睡覺不安穩,有人提議給皇長子找個做武將的師父,鎮一鎮宮裏的煞氣。貴妃娘娘擬定了兩個人選,想問問黃都知,到底選哪一個更為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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