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二月,陝西大捷。


    流賊自陝西入晉,禍延數縣,山西都司上下奮力,集精銳五千餘,與流賊大戰於隰州,賊軍大敗,殘敵退入陝西境內。


    三邊都督府自總督楊鶴以下,聞聽賊訊,急遣原延安衛,綏德衛,慶陽衛以及奉旨入陝平亂南海衛兵馬萬餘人,至延安府困住流賊高迎祥部,陝西境內各處流賊,紛紛來援,各衛官兵奮勇力戰,殲敵無數。


    是役,賊首小紅狼,陳七秀,高迎祥等人盡皆伏誅,賊首一片雲,張獻忠等十餘人被俘獲,斬殺流賊八千餘人,降者萬餘,山陝境內除少股流賊僥幸逃竄,再無作亂之人!


    乾清宮裏,朱由檢看著這封從陝西送來的捷報,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是崇禎三年以來,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捷報是三邊都督府楊鶴送來的,和這封捷報幾乎同時送到他手裏來的,還有錦衣衛密報……以及山西都司的奏陳。


    雖然捷報的內容多少有點出入,但是,總歸是一點可以確定,陝西那邊,的確是大捷了!


    肆掠了一兩年的陝西各地的平亂,這一次徹底是被朝廷的兵馬給斬草除根了,各地作亂的賊首,也是死的死,抓的抓,那些活著的賊首,甚至已經啟程,不日就要送到京城這邊來了。


    不過,在這高興之餘,朱由校心裏還是有點小小的疙瘩,無論是三邊都督府也好,山西都司也好,都知道送上來奏陳,但是,唯一他最希望看到的那一份江晚送上來的奏本,卻是遲遲看不到。


    哪怕不是明麵上的奏本,密奏也行啊,他朱由檢的心腹之人,總不能比這些放在地方上的官員還要遲緩幾分吧!


    “孫卿家,陝西那邊的戰事,你怎麽看?”


    因為捷報,朱由檢的心情都輕快了許多,就連因為戰事在遵化方向陷入了膠著,他也覺得沒那麽著急了。


    沒錯,大明雖然被後金韃虜打了一個措不及防,但是,大明的國本還在,大明的軍隊,還是能打的。


    “恭喜陛下,從此陛下再無內亂之憂了!”孫承宗微微笑著:“朝廷可以將所有精力,全部都拿來對付這些戀棧不走的韃虜了!”


    “哼,若是他們不願意走,那就不要走了!”朱由檢哼了一聲,露出幾分霸氣:“退出遵化,或許他們還能活著退出關外,要不然,遵化就是這些韃虜的埋骨之地了!”


    “陛下,遵化戰事,徐徐圖進是我和陛下商議好的方略,不可因為陝西平亂平定之事擅自改動!”


    孫承宗輕輕提醒道:“打或者不打,現在主動權都在咱們手裏,就算圍,也圍死遵化殘敵了,沒必要拿將士們的性命,求這一時之功勞!”


    “孫卿家不用擔心!”朱由檢擺擺手:“朕不是出爾反爾的人,韃虜當著天下人,狠狠的給了朕一個耳光,朕當然想立刻就將這一記耳光還迴去,但是,朕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麵子,拿朕的將士的性命不當一迴事情,該怎麽打就怎麽打,朕說過了,兵馬調度,軍略大計,都由孫卿你來主持,朕不會幹涉的!”


    “陛下英明!”孫承宗肅然說道:“老臣死而後已,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朱由檢笑著點點頭,指著桌上的捷報:“說說捷報裏的事情,以孫卿家的眼力,想必能看出一些朕看出來的東西!”


    “楊鶴那邊這一次,包攬了這次大戰的全部功勞!”孫承宗微微點了點頭:“不過,如果楊鶴有這樣的魄力和戰力,這陝西的平亂,也不至於拖了兩年!”


    “你是說,楊鶴在搶功?”朱由檢搖搖頭:“他沒那個膽子!”


    “老臣也覺得他沒這個膽子,畢竟,陛下的親衛就在陝西,他敢包攬所有的功勞,隻怕有人早就叫嚷起來,甚至鬧到陛下這裏來了!”


    孫承宗摸摸自己白色長髯:“陛下的那個親衛指揮使江晚,老臣不覺得他是一個吃了虧一聲不吭的人!”


    “哈哈哈!”朱由檢笑了起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錦衣衛那邊的消息,此戰的主力,就是南海衛,其他兵馬甚至大都是戰後才遲遲趕來收拾殘局的,這不是搶功,這是江晚讓功!楊鶴臉皮倒是也厚,居然也就這麽接受了!”


    朱由檢有話沒說,那是錦衣衛的密報,不僅僅山西都司,就連楊鶴那邊,都拿出大量的軍械甲胄交給南海衛,如今的南海衛,可謂是兵強馬壯,甲厚矛尖。


    錦衣衛雖然密報隻是述說的事實,並不敢直接得出結論給皇帝,但是朱由檢就是拿腳指頭都想得出來,這一次大捷,作為主力的南海衛,居然隻是在捷報上露了一下臉,然後將大部分的功勞都拱手相讓,這得了好處的人,不拿出點東西來喂飽南海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雖然有些意外,朱由檢卻是很滿意江晚的這種做法,平定一省民亂而已,那是所有官兵的功勞,南海衛深藏功與名,不搞什麽“一戰成名”的把戲,對朝廷,對他朱由檢都是極好的。


    手上有著這麽一支戰力極強卻是沒什麽名聲的兵馬,任何小看他朱由檢的人,都得做好準備不知道什麽時候重重的捱一次打,而這一次被捱打,一定會讓他們記憶深刻。


    “這個江晚,不虧是陛下潛邸出身,高風亮節,果然令人讚歎!”孫承宗讚道:“當然和他見麵,就覺得他龍行虎步,鷹視狼顧,雖無猛將相貌,卻有良帥氣象,恭喜陛下,我大明又得一良帥!”


    “好了好了,這種好聽的話,就少說了!”朱由校笑孜孜的說道:“當然還說若是他半年之內,能平定陝西民亂的話,秋後就讓他去鎮守皮島,如今看來,都不用等到秋後了!”


    “陛下,以衛軍鎮守皮島,老臣覺得似乎有些不大合適!”


    孫承宗見到朱由檢心情極好,一直在他心裏沒有提出來的一個問題,也忍不住提了出來:“據老臣了解,南海衛兵馬的將官士卒,大都都是出身京師,皮島苦寒之地,怕是不大適合發揮他們的戰力!”


    他猶豫了一下:“而且,前皮島鎮守,以總兵職鎮守,麾下副將,參將,遊擊若幹,陛下即使提拔賞賜江晚,但是,衛軍和戰兵,終究不是一迴事情!”


    朱由檢緩緩的點了點頭:“孫卿家說的極有道理,陝西事畢,南海衛肯定是要駐防陝西一段時日,以防流賊死灰複燃,朕根本就沒想過,直接調遣這一支衛軍去皮島!”


    “陛下的意思,僅僅是遣江晚一人?”


    這一下,輪到孫承宗一愣了,當初袁崇煥殺了毛文龍之後,皮島這幫驕兵悍將連袁崇煥派去的人都指揮不動,陛下憑什麽,調遣一個衛軍出身,在邊軍中毫無資曆的衛指揮使過去,就可以穩住局麵,再度發揮皮島的作用。


    “自然不會是他隻身一人!”朱由檢早就想好了:“朕許他從南海衛中挑千餘善戰之兵護衛,入主皮島,有朕的恩典,有朝廷做他的後盾,若是他坐鎮不住,那就是他江晚本事欠缺了!”


    “如此是老成持國之舉!”孫承宗點點頭:“如此一來,至少得給他一個代總兵的職銜,要不然,壓不住皮島毛文龍的舊部!”


    “這個朕早就考量好了!”朱由檢笑道:“就等這家夥的請功奏本送上來呢!”


    孫承宗笑了起來,微微躬身告退。


    如今朝廷裏的事情極多,無論是皇帝,還是他孫承宗,都是大忙人,在這百忙之餘,兩人能分享一下喜悅,也算是難得的輕鬆一刻了。


    不過,什麽時候該告退,已經年過七旬的孫承宗絕對不會把握不住這個分寸的。


    接下來的時候,乾清宮裏又陸續召見了一些人等,這些人裏,有定國公徐老公爺,有前軍都督府的吳襄,甚至還有工部的侍郎劉左。


    而隨著這些官員們一一被召見,朝廷在陝西一戰平定民亂的消息,也從這乾清宮裏散播到了朝堂,然後再由朝廷散播到了民間。


    一日之內,幾乎大半個北京城裏都知道了這消息。


    到了日暮的時候,甚至在京城的一些地方,開始響起了爆竹的聲音,遠在陝西的戰爭,似乎和京城的百姓官員們,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甚至流賊、平亂對這些百姓們而言,也僅僅隻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已,但是,京城的百姓們,在曆經了己巳之變之後,他們太需要一個朝廷大勝的消息來驅散京城裏那一直密布著的失敗的霧霾了。


    沒有什麽,比起一場巨大的勝利更能鼓舞人心,哪怕,這場勝利的對象,不是那些令人恨之入骨的韃虜也是一樣,隻要是朝廷的敵人,那麽,他們的失敗,就是值得慶祝的。


    青雲樓裏,今天所有的食客也都是喜氣洋洋,店鋪裏用紅紙貼出了“西北大捷,普天同慶,本樓連續三日半價酬賓!”的橫幅,這讓原本就生意極好的青雲樓裏,更是人頭熙熙攘攘,熱鬧得好像過年一樣。


    有不明就裏的食客,紛紛打聽這是什麽事情,讓這酒樓的東家肯如此大出血的酬賓,結果他們得知了原來酒樓老板的兄弟,就是此次西北大捷中的軍官,於是,這些食客們得了便宜,也會湊趣,從天黑下來起,青雲樓外的鞭炮聲就沒斷過,以至於後來不得不兵馬司的人出麵,讓這些狂放鞭炮的人收斂一下,莫要引起了火災。


    而與此同時,吳襄迴到自己的府邸,也是老懷大慰。


    全府上下,不管是管家還是帳房,不管是丫鬟還是廚子,通通每個人賞了一個月的薪錢,他自己更是將全家老小都召集了在了一起,擺上了滿滿的一桌狠狠的慶祝著吳家的這喜事。


    “我就知道三桂這孩子有出息!”吳襄幾杯酒下肚,看著自己的家小,滿臉紅光:“這一次,他是真給我吳家長臉了!”


    “啊,二弟他做了什麽,讓父親這麽高興!”


    “富貴險中求啊,這混蛋小子,真是拿命博來的富貴啊,不僅僅他這次入了陛下的法眼,就是連他爹我,這一次也沾了他的光了!”


    “快說說吧,老爺,孩子們都急得眼睛冒火了!”身邊的吳夫人笑著看著自己的丈夫賣關子,忍不住說道:“老爺今天被召進宮裏去了,是不是陛下給老爺說什麽了?”


    “這次西北大捷,三桂立功了!”吳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立了大功,這次敘功的話,賞賜肯定是少不了,而陛下這次召我進去,很是誇獎了我一番,托三桂這孩子的福,我上次見到陛下,還是陛下登基的時候,遠遠的看了陛下一眼,而這一次陛下是單獨召見啊!”


    他極為自得的說道:“陛下讚我吳家,是將門之家!”


    “二弟他到底立了什麽大功啊!”吳三桂的大哥也是高興的問道:“能得到陛下如此的讚賞,至少二弟的前程是不用擔憂了!”


    “具體的事情不知道,不過,為父覺得,能令陛下都如此高興的事情,覺得這功勞小不了!”吳襄說道:“我聽陛下的意思,好像還問我有沒有外放的意思,在都督府裏呆了這麽多年,終於被陛下想了起來,我高興啊!”


    “這的確是我吳家的大喜事!”眾人紛紛大喜,舉杯向吳襄:“我吳家興旺之日,指日可待!”


    “也不知道三桂這孩子,什麽時候能迴家!”吳夫人笑著說道:“都打了勝仗了,應該迴家看看吧,立功不立功什麽的,我倒是覺得沒什麽,我隻要你們都一個個平平安安,那我就滿足了!”


    “婦人之言!”吳襄看著自己的老伴一眼:“這麽高興的事情,老是說這些掃興的話幹什麽,該迴來的時候,三桂自然就迴來了,要你嘮叨什麽,三桂如今有本事能立下功勞,那也是他老子我教的好,我吳家如今簡在帝心,理當興旺發達!”


    “好好好,你說的有理!”吳夫人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幾天你和孩子們都高興,我不說你,等過了今天,我讓你好好的認識我一下!”


    吳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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