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到了延安府,嫣然對什麽都感到新鮮,每日裏跟著徐采寧,儼然就是一個隨從小兵的樣子。


    當然,她的主要任務,是協同徐采寧甄別南海衛裏的三極教徒,而經過一個來月的忙碌,城裏的軍隊大致已經甄別完成,她也可以終於鬆一口氣了。


    和城外的駐紮的第四千戶不同,城裏的這三個千戶,都能在軍營裏集體甄別,這甄別的速度很快,而且,因為忠誠度的問題,即使是對這三個千戶的官兵來說,這不知道所以的甄別,也不會引起他們太多的抵觸。


    但是第四千戶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就地招募的流民,說句不好聽的,在第四千戶裏什麽人都有,城裏的三個千戶,僅僅甄別出三個教徒來,但是,如果去第四千戶,絕對不止這個數目。


    徐采寧的意思,眼下正值冬天,這件事情是一件長期的事情,倒是不如先讓千戶李自成自查一遍,然後她再介入,這樣的話,即使第四千戶的官兵有抵觸,至少李自成可以先疏導一部分不滿的情緒。


    嫣然對此當然無所謂,反正她很是肯定,三極教除了她,大部分的頭腦都不在了,那些教徒即使在軍中,沒有了首領,短期之內也成不了氣候。


    於是,她也算是徹底的清閑了下來。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城裏的軍隊都是一副高度戒備的樣子,好像隨時準備出去打仗一樣,這讓她心裏有些發慌了起來。


    以她現在的地位已經被約束的程度,當然不會知道南海衛的軍事計劃,她自然也不會去打聽,這種事情的忌諱之大,哪怕是她年輕小,也是知道的。


    徐采寧很兇,很有權勢,從吳三桂那麽桀驁不馴的家夥見到徐采寧之後都服服帖帖就看得出來,她在徐采寧身邊可是絲毫都不敢造次,說實話,延安府城看起來要比洛川安全得多,甚至一股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她寧願呆在洛川的吳三桂那邊。


    至少,在吳三桂是身邊,她感覺自在多了,而不是像在延安府,幹什麽都會受到管束,一不小心甚至就犯了忌諱。


    就好像上次,她在軍營裏見到幾個和南海衛服色不同的兵,好奇之下,她上前攀談了幾句,結果很是驚訝的發現,對方居然是京城裏派來的錦衣衛。


    錦衣衛,還是活的!


    這讓她莫名的有些興奮,忍不住就多和對方呆了一會兒,說了一會話,其實,也沒說什麽東西,無非就是今日天氣哈哈之類的,結果,一迴頭,她就被徐采寧叫了過去,將她和對方說的什麽,盤問的清清楚楚。


    她當然不會撒謊,不過,她總算是明白了,敢情,這些錦衣衛可不算是南海衛的人,他們甚至是北京那邊特意派駐過來監視南海衛的,不過,就說幾句話的功夫,立馬就被徐采寧知道了,她也有些替這些錦衣衛感到悲哀。


    這些家夥被死死的困在這軍營裏,連和人說幾句話,立刻就被稟報了,這到底是誰監視誰啊!


    “錦衣衛有什麽新鮮的,第一千戶,第二千戶,有的是以前錦衣衛的人,現在不也是咱們南海衛的軍官嗎?”


    徐采寧不屑的說道:“這幫家夥在軍中,幹不了什麽正事,以後別和他們接觸了!”


    “哦!”


    嫣然有些鬱悶的迴答,關於南海衛,她有很多的疑問要問,但是,她一直找不到詢問的對象,從她現在接觸的人看來,這些人都不是能改變這支官兵的關鍵人物,據說,第五千戶的千戶,還是一個佛郎機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這南海衛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和本衛的官兵,尤其徐采寧身邊的人聊關於南海衛的事情,這個是被允許的,尤其是現在的嫣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見誰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問的關於南海衛的事情,也不是什麽秘密,於是,徐采寧身邊的人,說了也就說了。


    於是,嫣然的疑問就更多了。


    當然,這些所有的疑問,要得到答案,大概隻能從南海衛的那位指揮使大人身上了,可惜的是,那個叫江晚的指揮使,她倒是見過幾次,但是從來沒有說上話。


    甚至連徐采寧替她說話都沒有用,那人似乎對他很不感興趣,甚至有些鄙夷。


    “我真不是什麽裝神弄鬼,就是我一覺醒來,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樣,對了,黃粱一夢你知道吧,對對對,那個書生一頓飯的功夫,在夢裏過完了一輩子,醒來這黃粱米飯都沒熟,我比他慘多了,我醒來的時候,連我睡覺以前的事情都全部忘記了!”


    “你說我多可憐,一個小女孩,一醒來就在洛川那個鬼地方,到處亂得一塌糊塗,還時時刻刻擔心被人給吃了,要是我如今不少在做夢的話,我寧願就呆在以前的那個夢裏不要醒來,這太嚇人了!”


    “你夢中的一輩子是多長!”


    徐采寧笑著看看一臉委屈的嫣然:“你說你所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都是夢裏知道的,難道在你的夢裏,現在咱們經曆的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的嗎?”


    “可不是嗎,不對,也不全是,好像稍微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嫣然很是認真的說道:“我光是弄清楚我醒來是什麽時候,皇帝又是哪個,我就花了好長時間,尤其延安府這邊發生的事情,有時候讓我很困惑,好像我做的夢和這裏的情況也不是那麽一迴事情!”


    “從你出生,到長大,到成年,嫁人生子,老死,這樣的一輩子?”


    徐采寧想了想,覺得自己想象不到人的腦子裏,有了一輩子的經曆會是一種什麽樣子的感受。


    “沒……沒嫁人……!”嫣然突然漲紅了臉:“還沒嫁人,就遭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結果就醒過來了!”


    “所以,你是從哪裏知道那些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的呢,這可是天機,據說泄露天機了有天譴的,你不怕麽?”


    “我現在也不大肯定了!”嫣然苦著臉說道:“剛剛開始好像還很正常,但是,突然之間發現延安府出現了一支叫南海衛的官兵,就有些不大正常了,這和書上寫的不大一樣啊,而且,當時我學這個的時候,也沒多認真,本來很多東西就不大肯定,現在就更迷糊了!”


    徐采寧看著她,有些好氣的笑了,嫣然越是說的有模有樣,她就越是不信,為了生存,好多人做得比這個小女孩都過分,她說點大話裝神弄鬼什麽的,似乎也能理解。


    不過,這是她以前的毛病,以後可得慢慢糾正過來。


    “這些話,以後不要對人說了,免得別人以為你又幹起了老本行,在咱們這裏蠱惑人心呢,指揮使大人可不喜歡這個,真要是被人告到他那裏,我也不好保你!”


    “我就知道你不信!”嫣然歎了口氣:“說實話,這些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大信,算了,不說就不說,不過,趁著我現在還記得一些事情,而且,好像我的記憶還沒有多大偏差,你要問什麽,就問吧!”


    “真問?”徐采寧笑道:“你可別胡說八道一番,城外的農莊,鹽場,可一直都缺人,你要真胡說八道,我可直接送你到那裏去了!”


    “我才沒那麽傻呢!”嫣然撇撇嘴:“在你身邊這麽安全,而且,我哪裏都不去的!”


    “嗯,南海衛會不會奉調進京?”徐采寧想了想:“京師那邊戰事危急,南海衛也算是皇帝嫡係,若是要用兵,皇帝會不會下旨征調!”


    “呃……”嫣然一下就卡殼了。


    “不敢胡說八道了吧!”徐采寧笑道:“算了,這種事情問你也是白問!”


    “不是這樣的!”嫣然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這事情不是我不敢亂說,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夢裏就算在書本上學到不少關於現在的知識,但是,我是根本就不知道咱們南海衛這支軍隊啊?”


    “夢裏的事情,哪裏說得準的!”徐采寧擺擺手:“不和你計較,不知道就不知道,去那邊給自己改一改衣服吧,你這身軍裝穿在身上太大了一些!”


    “要不,你問一些和南海衛無關的事情,或許我能知道一些?”


    嫣然苦兮兮的說道,她此刻心裏的悲傷逆流成河,可惜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和南海衛無關的啊!”徐采寧想了想:“那我將來的夫婿,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是文臣,還是武將,又或者是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點心?”


    “這……”嫣然都快哭出來了:“在我的夢裏,我也不認識你啊!你就不能問點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情,可以記載史書上的事情那種的麽?”


    她扁著嘴,低聲嘀咕道:“你又不是什麽大人物,哪能被記在書上!”


    哈哈哈哈!


    徐采寧氣的笑了起來,她堂堂定國公之女,未來必定鄉主縣主一樣的人物,在這小丫頭嘴裏,居然連大人物都不是,也不知道這小丫頭心裏,什麽樣的人才算大人物。


    閣老,皇帝?還是一省總督,九邊總兵?


    “如今北京的戰事,算是能記在史書上的大事情了吧,你就算讀書再不認真,也應該知道一些!!”


    “這個,好像真知道一些!”嫣然這一下,狠狠的點了點頭:“是後金韃子打到北京城下了吧!”


    “沒錯!”


    “具體怎麽打的,死傷多少,我不大清楚!”嫣然很是肯定的說道:“如果這裏麵沒南海衛的事情的話,那這一戰肯定是大明打贏了,要不然,咱們大明朝早就沒了!”


    “嗯?”徐采寧一聽這話,臉就是沉了下來,“什麽叫大明朝早就沒了,這種犯逆的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贏了!”嫣然吐吐舌頭,很是肯定的說道:“反正贏是贏了,不過,袁崇煥死定了!”


    “你知道袁崇煥?”徐采寧有些驚訝起來,“你說他死定了,是什麽意思,他可是薊遼督師,此戰統帥邊軍和各路援軍,難道他戰死了?”


    “不是,被皇帝殺了!”嫣然想了想,再度很是肯定的說道:“即使現在沒死,也很快要死了,這個事情我記得很清楚,絕對沒錯!”


    “你和我說的這些,一個字都不許對別人說!若是我從別人嘴裏知道你說的這些話,我不會送你鹽場熬鹽,我會直接殺了你,你清楚嗎?”徐采寧臉色嚴肅了起來,這話的真假暫且不說,但是現在嫣然是南海衛的人,若是這話被別人知道,那麽,這可就被人能解讀出很多的惡意。


    譬如說,這是有人妒忌袁崇煥的功績,意圖重傷抹黑。


    又譬如說,這是有人篤定皇帝會冤殺大將,行事暴虐荒唐。


    再比如說,這是有人在離間皇帝和臣子,心懷不軌,造謠生事。


    而這些被解讀出來的惡意,沒人會覺得是一個普通的小兵說的,而隻會覺得是南海衛指揮使江晚傳出來的,而無論那一條,隻要和江晚掛上鉤,對江晚來說,絕對都是大麻煩。


    嫣然被突然嚴肅起來的徐采寧,有些嚇到了,她有些囁嚅的說道:“嫣然當然不會亂說,不過,袁崇煥會不會被皇帝殺死,這仗打完了,所有人不就知道了嗎?到時候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也不就清楚了!”


    “以後在營中,不許你和錦衣衛的人有絲毫的接觸!”徐采寧瞪著她:“我在哪裏,你就在哪裏,我若是不在,你要走動或者外出,身邊至少要有我派的兩個人!”


    “嗯!”


    “你這張嘴,可是真是惹禍的根苗,幸虧我今天閑來無事和你聊了這些,要不然,真不知道你對外人會說什麽!”徐采寧有些心有餘悸的說道:“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你為什麽在洛川無依無靠都能活得很自在,甚至還混了一個聖母娘娘來做了,你這張嘴,真要殺人的話,可比真刀真槍厲害多了!”


    “啊!”嫣然瞪大眼睛:“我有這麽厲害嗎?”


    “你以為我是誇你啊?”徐采寧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好的呆著,不聽我的吩咐,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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