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小心翼翼說出自己想法的範永鬥,江晚啞然失笑。


    對方這麽短的時間呢,能夠了解延安府內外的情況,並且竭盡所能的拿出這麽一個方案來,這種行為顯然是值得嘉獎的,不過,顯然對方並不知道自己和楊鶴之間的約定。


    而且,他也很清楚,即使真拿南海衛當收錢辦事的傭兵,三邊總督府那邊,也絕對沒那麽多錢糧可以痛痛快快的給出來。


    他們自己還捉襟見肘呢!


    朱由檢有多缺錢,還有比自己更清楚的嗎?當然,這是天子體麵,他不能亂說。


    但是,即便朱由檢省吃儉用的當大明這個家,甚至在邊軍上加大投入,但是大明數百萬軍隊,分攤下來三邊總督府這邊能落到多少就不好說了,尤其是西北雖然有民亂,但是在朝廷眼裏,這些都是疥癬之疾,算不得什麽傷筋動骨的大事,這些軍費自然是要薊遼,大同這些地方去,在關外虎視眈眈的外族,才是大明的眼前大敵。


    “這個法子,是行不通的!”江晚搖搖頭:“具體的原因你就不用問了,不過你可以放心謀劃,無論是陝西總督,還是三邊總督,對我延安府的變化應該不會加以幹涉,但是,我南海衛在三邊地麵上,算是一支客軍,想占他們的便宜,也是占不到的!”


    這就是南海衛和那邊,有過什麽約定,彼此之間有默契了!


    範永鬥果斷的按捺住了想要追問的心思,這種層麵上的默契也好,約定也好,他這個商人知道了一點好處都沒有,知道了,裝作不知道,那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多和凱瑟琳兩人商議下,你們兩人,一個是算是手眼通天的地頭蛇,一個算是眼界開闊的過江龍,若是你們能夠鼎力合作的話,陝西這地方雖然窮,但是,挖出點養我這麽人馬的銀子,想來應該還是不難的!”


    範永鬥愁眉苦臉的看了凱瑟琳一眼,他自以為是的這個主意被否決之後,他真有點黔驢技窮了,他隻是個商人,做的也是買賣交通的事情,但是,無中生有這種事情,他真沒那個本事做得出來。


    “到了延安府之後,我也到處查看了一下!”凱瑟琳儼然已經進入了工作模式,在江晚將整個南海衛的財經大權交給她之後,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江晚的首席財務大臣的意思了,無論是眼界還是考慮問題的深度,陡然都提高了不少。


    “這錢的事情,不難解決!”


    她先是下了結論,然後侃侃而談起來:“在我們佛郎機人是世界上著名的海上冒險者,從歐洲出發,我們通過海洋向全世界各個未知的國度探索,在這個過程當中,也難免會遇見一些國家和或者是城市……”


    她微微朝著江晚笑了笑,他覺得江晚會明白她說的意思。


    “嗯,你繼續說!”江晚果然明白,這就是凱瑟琳要拿佛郎機人的殖民經驗來說話了麽?他還真有興趣知道,如果是殖民者的軍隊在遭遇到眼前他這種情況的時候,該怎麽處理。


    “果然江大人你換個思路,不把南海衛當作皇帝派出來平定叛亂的軍隊,而是把南海衛當作一支擁有高度的自主權的暫駐在地方上的軍隊,那麽,再來考慮這個問題,就不會那麽複雜了!”


    凱瑟琳說道:“延安府,甚至陝西行省,很明顯是一個連續遭遇到了幾年的巨大災害,瀕臨崩潰的地方,而民眾流浪、暴亂的原因,除了沒有食物這個最根本的原因以外,大明帝國的官員體係在這個過程中,也喪失了大部分的職能,這個時候,江大人率領軍隊來到這個,他麵臨的不僅僅是要在武力上徹底的擊潰這些民眾的暴亂,更是要將這個地方的經濟,民生,甚至大明帝國的官員統治體係恢複正常,讓在這個地方產生的混亂,不至於從這個地方蔓延出去,影響到其他的行省,那麽,他的任務才算是完成了!”


    她看著江晚:“我看你和南海衛在延安府的行事,猜測的你的用意,希望我沒有猜錯!”


    “大致上還是沒錯的!”江晚微微笑了笑,卻是在心裏小聲的說了一句,隻是這猜測還還不夠大膽而已。


    “而在這個地方,其他官員並不能命令你,而你甚至可以調動除了軍隊之外的資源!”凱瑟琳眨眨眼:“是這樣的嗎?”


    “好像你說的這也沒錯!”江晚摸摸鼻子:“不過,除了南海衛聽我的命令,地方官員可以不用搭理我的,若是我做得過分,他們甚至可以向朝廷告我的狀!”


    “所以,如果將大明帝國換成我們西班牙王國,將你這個南海衛指揮使,換成我們帝國委任的臨時地方總督,這有什麽區別嗎?”


    江晚品味著她的話,不置與否,這好像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事情,但是,凱瑟琳將這兩個事情聯係到一起說,卻是好像也不怎麽違和。


    “如果你同意了我的看法,那麽,關於我們帝國的臨時總督,如何在地方上攫取財富,養活他的軍隊和充實他自己的寶庫的辦法,你有沒有興趣聽?”


    “我正在聽!”江晚微微一笑,看了看範永鬥,明顯的看得出來,範永鬥雖然一頭霧水,也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凱瑟琳的在說。


    “那種單純靠武力掠奪的方法,我就不說了!”


    凱瑟琳說道:“類似延安府的這種情況下,軍隊如果暫時發不出軍餉來,但是又要保證軍隊的戰鬥力,通常第一種辦法是發放實物,糧食,布匹,藥品,這些都可以當作軍餉發放,但是,如果連這一點也做不到的話,那麽,臨時總督閣下會在軍隊當中發放一種軍隊的臨時貨物,並且用軍隊的戰鬥力保證這種貨幣在市場上流通,這樣一來,不僅僅解決了軍隊的軍餉問題,而且領地上大部分的財富,都隨著臨時總督的軍隊貨幣越發越多,全部都集中到了這位臨時總督手裏,當然,軍隊還有依靠軍隊生產的人口,都集中在這位臨時總督手裏的時候,那麽,這位總督的領地,基本可以算是帝國的領土了!”


    “然後呢!”範永鬥忍不住地問道:“這位臨時總督要是拍屁股走人,這領地豈不是一地雞毛,繼任者一樣是焦頭亂額!”


    “我明白凱瑟琳你的意思了!”江晚笑了起來,轉身對著範永鬥說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繼任者往往比這裏臨時總督更狠,大不了這塊領地在他們壓榨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放棄就完,西班牙帝國在大明之外很多的殖民地,都應該是這麽做的,我一點都不奇怪!”


    “這不就是搶麽?”範永鬥喃喃自語道:“雖然沒有拿著刀槍搶那麽兇神惡煞惡形惡相的,但是,這搶的程度可狠多了!”


    看到江晚真的沉吟起來,似乎在認真考慮凱瑟琳這個建議,範永鬥忍不住說道:“大人,這法子佛郎機人用得,大人卻是用不得的,且不說其中弊端重重,且就是這陝西一地,不管如何糜亂,朝廷絕對都不會棄之不顧的!”


    “不不不,這個法子,真可以用,我們用,但是不完全用就可以了!”


    江晚擺擺手:“佛郎機人發行軍中的貨幣,是肆無忌憚想發多少就發多少,甚至用無數不值錢這種所謂錢幣,將領地上的金銀全部都一卷而空,所以最後才會滿地雞毛!”


    他很是肯定地說道:“但是我們不用,我們有足夠的糧食和鹽來做準備金,這樣如果真的發行這種貨物的話,本質並不是用這種貨幣來掠奪財富,而是將我們的糧食和鹽,換成了金銀銅錢,而在這個過程當中,軍隊,百姓,甚至官府,都能從中得到好處!”


    凱瑟琳呆呆地看著江晚,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以為自己說的這些東西,對江晚來說,雖然不至於太深奧,但是肯定他也是要仔細琢磨研究一番才會弄清楚這些東西的本質和運轉的辦法的,但是,她可沒想到,僅僅隻是說了個雛形,然後江晚不僅僅就全部明白了,而且還將這一套辦法改進成了適合延安府用的辦法。


    這個男人真的聰明到了這種地步,什麽都懂嗎?


    她癡癡地看著江晚,看到江晚正一臉興奮地在對著範永鬥說著:“範掌櫃,你範記可想過開辦錢莊過?”


    “這個,還真沒想過!”範永鬥老老實實地說道,“在山西境內,我範家不需要錢莊,出了山西,我範家又沒有靠山照拂,這開錢莊和給別人送銀子沒什麽區別,我範家不會碰!”


    “你是聰明人!”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不伸手別的行業的覺悟,而有這種自知之明的商人,要是做不大才是怪事呢!


    “隔行如隔山,光是鹽糧就夠我範家竭盡全力的經營了,哪裏還有心思去別的行業搶人家的飯吃!”


    範永鬥笑道,能被江晚稱讚這麽一句,放在以前,他一定覺得很刺耳,但是此刻他居然覺得這是一種褒揚,是江晚在肯定自己的能力。


    “那你現在可以考慮開一家了!”江晚笑了起來:“凱瑟琳,你和範掌櫃的商議商議,如何開辦這麽一家錢莊,發行的這臨時貨幣叫什麽,用什麽方式發行出去,如何保證這些貨幣在市麵上流通,除了可以購買糧食和鹽以外,在購買別的東西的時候,也有購買力!貨物的信譽,用什麽方式來保證,這些需要商議的東西,應該還有很多!”


    他笑著說道:“這些東西,我都一竅不通,你們兩人都算是這方麵的人才了,我就不摻合了,你們商議出個結果之後,再告訴我就好!”


    範永鬥看看凱瑟琳,發現她和自己的神情差不多,江晚這還叫一竅不通麽,這該說的他都幾乎說的差不多了,就算他和凱瑟琳什麽都不添加,就按著他剛剛說的這些要注意的事情一條條的去做,這個錢莊,想來也開的起來吧!


    他陡然意識到,自己和江晚接觸了這麽久,一直都覺得這江晚就是一個帶兵的武官,他都差點忘記這江晚是一個讀書人出身了,他還記得自己從京城打探來的消息,江晚在當今皇帝登基之前,就是皇帝王府裏的教授,雖然不知道他怎麽混得帶兵起來了,但是,真是要是一點本事見解都沒有的人,能當的了皇帝的教授麽?


    江晚甩手掌櫃一樣的走了出去,心情十分的愉快,這些天來的煩惱,好像這一下子全部都被他留在了身後的這座屋子裏了,這麽簡單的東西,他居然都沒想到,而他記憶當中,靠著玩這種東西掠奪財富的,可不僅僅隻有西班牙一家。


    但是,有了足夠的支付和兌現能力,有著充足的準備金了,那這就不是掠奪財富的工具了,而是一種地方貨幣了,哪怕這種地方貨幣的存在,僅僅隻是一個過渡階段的事情,但是,終究解決了他目前最大的難題了。


    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十幾個流民模樣的人,此刻正在一間寬大的屋子裏聚集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的看著彼此,他們已經到這裏好久了,但是,他們依然不知道他們被召喚到這裏來,是有什麽事情,是誰在召見他們!


    “沒事的!”不沾泥安慰著這些老實巴交的人:“大人事務繁忙,一時半會若來不了,大家放心,這裏管飯的!”


    “管夠麽?”有人低低的開口到:“來城裏耽誤一天,可就少了外麵幹活一天的口糧呢!”


    “管夠,絕對管夠!”不沾泥笑了起來:“要是城裏不管你們的肚皮,出城了去咱們第四千戶大營,我來管!”


    “我這裏是缺那麽一頓吃的地方麽?”門外傳來江晚的聲音,不沾泥臉色一凜:“大人你誤會了,這幫家夥特別能吃,大人這裏的飯菜那麽好,不如我和我的兄弟們替他們吃了,然後我帶他們迴營裏,好好的讓他們吃個夠,難得到大人這裏來一趟,我也想混頓好的呢!”


    “瞧你那點出息!”江晚走進來,指著不沾泥,笑著搖搖頭:“都管飯,管飽,還有肉!”


    “還有肉啊!”這些流民們,一個個眼睛發亮,口水都幾乎快要流出來了。


    江晚走到不沾泥身邊:“你帶來這些人都查問過了?是我要的那些人麽?”


    “都查問過了!”不沾泥看著那些低聲議論的流民一眼,對著江晚稟報道:“都是有著妻兒在這裏的,都是侍弄莊稼的好手,而且,都有三戶人家願意為他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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