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覺以為,自己算是流民中的異數,比起其他人,至少是要高人一等的,要不然,當然那位南海衛的指揮使,就不會在城頭上召見自己了。


    自從他從城頭上下來,有和官兵做後盾,他陡然發現,自己的確是高人一等了,以前,哪怕是他餓死,他說的話也不會有人在意,而如今,在流民中,他的每一句話,都會當作命令來執行,當然,如果流民們不願意執行,自然有拿著刀槍的官兵來告訴對方,該怎麽聽自己的話。


    盡管,這些聽從他的命令的官兵,在不久之前,也是這些流民當中的一員。


    鹽場的生產,已經在穩定的進行了,在最初的摸頭不知腦的時候,鹽運衙門的吏員和一些老練的工人幫了大忙,他們言傳身教在極短的時間裏讓鹽場運行了起來,這一點,周覺是知道的對方的辛苦的。


    等到這之後,這些鹽運衙門的人逐漸的撤離,據說是去了新的鹽場,周覺就沒有關注這些了,畢竟,眼下鹽場已經可以運行了,每天都在有鹽不停的產出,雖然在數量上和質量上,比起鹽運衙門他們自己的產的青鹽有那麽一點點的差距,但是,想想這鹽場從上到下的人中,以前沒有一個是這個行業的,這麽一點點差距,似乎就不是那麽難以容忍了。


    更何況,隨著熟練的增加,這些差距還在逐漸的減少,如果單純從產鹽的這一方麵來說,周覺認為,他和他下麵的這些人,已經做的很好了。


    但是,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哪怕是曾經淪落為流民,這鹽場管事一樣的差事,在他心裏是怎麽都配不上他苦讀多年的聖賢書的,他不敢說自負有經天緯地治國平天下的才能,但是,謙虛點說,他覺得,憑著自己的才學,自己治理一府一縣之地,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要怪,就怪這不開眼的老天爺,怪這該死的大災之年,硬生生的耽誤了他啊!


    隨著鹽場步入正軌,他這個管事倒是不用時時刻刻的盯著鹽場了,他於是便有了很多的理由往城裏跑,無論是要人,要材料,要糧食,隻要是可以去城裏的理由,他一般都盡量不假手他人。


    鹽場雖然是掛在鹽運使司衙門的名下的,但是,他哪裏會不清楚,真正鹽場做主的,是延安府的知府衙門,雖然那位叫宋袞的知府大人,的確是很難見到,但是,和知府衙門裏的人混個臉熟,甚至和同知李大人混個臉熟,還是不難的。


    他比一般人看的清楚,這樣的大災之年,各地州府都淪陷的情況下,延安府以一府之地,硬生生的熬過來,而且民生還有恢複的模樣,這樣的情況,一旦被朝廷知道,這位知府大人,肯定是要擢升的。


    不僅僅是知府大人,甚至延安府知府衙門的這些官員,隻怕都會高升。


    以舉人的功名,謀個前程,在幾年前如果說這樣話,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但是,在如今的局勢下,在滿地都是大字不識的流民擁擠的延安府城裏,再說這話,似乎沒那麽的不靠譜了。


    和往常一樣,這一次往城裏送鹽,並且從城裏取糧迴鹽場的事情,他親自進城來做了,護衛他進城的,是鹽場的駐防的官兵,他現在當然知道,鹽場駐防的官兵百戶叫李自成,副百戶叫李過,以前都是流民來著。


    他對這些官兵,一點感覺都沒有,盡管這些官兵基本上對他是言聽計從,但是在他心裏,這些被招安的流賊,怎麽可能是什麽正經官兵,那些從京裏來的南海衛的人,才算是正經官兵。


    知府大人按照慣例,他是見不到的,哪怕是他提出了請見的要求,戶房的官員客氣的接待了他,收下了他押運過來的青鹽,並且開出了憑條,讓他去城裏的糧鋪自行取糧。


    “不是從府裏的糧庫裏取糧麽?”他有些疑惑的問著對方,卻是被對方一句輕飄飄的“都一樣”給打發了。


    帶著幾分疑惑,他帶著人到了指定的糧鋪,接過他帶來的憑條,糧鋪的人一點都不含糊的按照憑條上的數量給出了糧食。


    “大人你不知道嗎,咱們糧鋪的糧食,其實也算官糧的啊!”


    “那這糧食有多少?”他問道。


    “要多少有多少!”糧鋪的夥計笑嗬嗬的說道:“現在每天都有糧食運進城來,大人是很久沒進城了吧!”


    出城的時候,周覺還是有些嘀咕,難道延安府現在已經不缺糧食到這個地步了嗎,這位宋大人,到底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的糧食,就光憑這一點,這就是活人無數的功德啊!


    等到迴到鹽場,鹽場裏到處都亂哄哄的,除了實在是離不開的位置有人繼續在工作以外,好多人圍成一團,不知道在喧嘩什麽,他頓時有點生氣。


    “去叫人將他們全部驅散,該幹活的幹活,該睡覺的睡覺!”他沉著臉,對著身邊的官兵說道:“這些人是吃了幾天飽飯,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吧,在鹽場裏怠工,是不知道被趕出鹽場的下場嗎?”


    “今天是咱們百戶招兵的日子啊!”身邊的官兵笑著迴答:“沒甚關係的,這些人不是鬧事!”


    “招兵?”周覺瞪大了眼睛,更是不解了:“我怎麽不知道,剛剛就是在知府衙門,我也沒聽說過此事啊,再說了,若是征召軍士,城裏那麽多良家子弟都可以,為什麽要到鹽場來招!”


    他有些不大高興:“我鹽場練出這麽一批熟手可不容易,這要當兵去了,又得重新招人!”


    “這個您就別操心了!”身邊官兵,笑嘻嘻的說道:“上麵大人早就說了,招兵就是為了要慢慢的讓周圍的地界安定下來,隻要兵馬出去,安定了地界,以咱們延安府現在的世道,你還擔心咱們鹽場缺人嗎?”


    “是嗎?”周覺總舉得眼前的情況和身邊的官兵說的有些不大一樣,但是細細一想,好像身邊的官兵說的也有道理,如今四野八鄉的饑民不知道有多少,隻要官府願意收容,好像他的鹽場,的確是不會缺少人手的。


    “那叫他們利索點,別耽誤了鹽場的事情!”他皺著眉頭:“鹽場的定額還差的遠呢,耽誤了事情,大家都得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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