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這樣的上官,真的是他們修來的福分。”一邊的宋應星補充說道。


    “如何不是呢?”孫秀才笑著說道,看著有一些沉默的將士們,孫秀才繼續說道:“平日裏這些纖夫、農戶生病了、受傷了,又有誰能夠去管他們呢?餓死了,凍死了,病死了也沒有人去管他們,不是被野狗叼走了,就是曝屍荒野,或者好點兒的,同窗工友門拿著草席給他們裹上,挖個坑埋了,就是一個死後的場所。


    現在張大人親自為他抬棺,為他敬禮,為他埋葬,為他頌祭文,不僅有人收斂屍體,還有棺木,有葬儀,有排位,更有……一塊鐫刻著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墓碑。


    現在他們能夠吃上飯,不讓自己餓死,他們就謝天謝地。如今張大人給了他們這樣的機會,他們已經徹底歸心,更不用說今天這樣的情況了,生有其活,死有其榮,跟著這樣的大人,真的是他們的榮幸,當然,這也是我的榮幸。”


    “不過,不是我的榮幸。”宋應星有一些不滿:“張大人天天送來一些典籍讓我進行梳理,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地幹活,都快要成匡衡那樣的生活了。”


    孫秀才笑而不語。


    “你說,這會不會是張大人的表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總歸是做到了,生死之間,我們的大人都做到了,這才是我最佩服的地方。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了。若是有一天張大人死了,你也會尋死麽?”孫秀才說道。


    宋應星默然不語。


    “這就是了。你都如此,那些心裏麵沒有讀過聖賢書卻比那些讀過聖賢書強百倍的士兵更是如此了,張大人給他們吃的,給他們住的,待他們如兒子,生有食,死有榮,是個人,也會報答張大人的恩情了吧。”


    ……


    ……


    張承已經把墓碑立好了,墓碑是一塊青石,並不太高,昨天連夜請石匠趕製的。有一些粗糙的石碑上半部分雕刻著殺手隊“第二小隊長刀手”的小字,下麵是“周本清”三個大字,周邊空餘的地方寫了周本清的生辰八字,籍貫、生卒年、何處人士、生平經曆等等信息,若是放在平常時候,這類人隻是一個一個數字之中的一份子,他們隻是隨風飄散的塵土,甚至是被人知道了都覺得腦殼疼。


    但是現在,他們的名字就在這裏。


    墓碑立好了之後,第二小隊的隊正走向前,親自給周本清供上水果,還深深鞠了一躬。隊正做完這些程序之後,張承走向前給這位士兵倒了一杯酒,一杯倒完就灑在墳頭,統共有三次。隨後張承宣布以後得清明時節,主官都需要來到這個地方進行祭奠。張承的話讓場下的將士都非常激動,他們沒有想過,一個長官能夠親自給他們下葬,給他們榮譽,甚至給他們吃的,給他們房子,教他們讀書認字,這次也親自抬棺。


    一切都是在不言之中。雖然這些士兵沒有說話,但是心裏麵暖意融融,什麽時候聽見過一個主官親自為一個士兵去抬棺,給他們這樣的待遇?親眼看見的,親眼經曆的,總是最有說服力的。自己能夠得到相應的尊重,他們是一個人,是一個榮耀的士兵,而不是一個兵丁,而不是一個類似於人卻苟活在世間的兵丁。


    “全體立正!!”百總李光華大喊一聲,然後走了兩圈之後大聲說道:“今天的任務不多,大家迴到營房之後各自都需要進行總結,每個人都必須發言,如果一條都沒有提出來,那麽就要扣除一部分獎勵。而且需要進行點名,交給隊正來做。


    而且還有一點和你們息息相關,張大人讓每個隊都推舉出作戰最勇猛的士兵進行獎勵,咱們隊是兩個,據說有甚麽勳章作為獎勵,我看著應該是佩戴在衣服上的東西,而且還有額外獎勵,據說咱們張大人會親自舉行一個儀式,給你們自己戴上勳章。


    奶奶的,俺都羨慕你們這些當兵的!”一邊的人頓時有一些騷亂,尤其是一些火兵,他們平常就是躲在幕後的,基本上沒有上過戰場,現在讓他們進行總結和提意見,這怎麽提出作戰的意見?


    而李光華根本就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看了一下場下的士兵之後,立刻帶著他們迴了營房中。


    火兵暗暗叫苦:“我滴個娘親,這該怎麽辦?”


    眾人迴到了營房中之後,一圈小小的竹板凳圍繞在一個小小的火堆邊上,現在這個臨時小隊正式歸劉春管理,他隨便挑了一個位置坐下,其餘的士兵也各自尋了自己的位置。


    劉春也不廢話,直接從自己身邊的一個人說起:“廖化誌,你先說起。”


    “俺是個粗人,別的不說,就是希望別的人不要給俺亂吼亂叫的,聽著忒讓人心煩意亂,本來俺上戰場能夠多殺一個土匪的,結果旁邊一個人吼了一嗓子,俺直接嚇了一跳,那個土匪就被邊上的人給搶走了,忒晦氣!”一邊的劉春一邊聽,一邊進行概括,這廖化誌的意思大概就是兩個字:怕吼。


    “鄭洪業,你來說。”


    “俺沒啥別的意思,就兩個意見。一個就是,俺想要一套棉甲,這穿上棉甲也就能夠減少咱們受傷的程度,大家夥兒也就不會有什麽特別大的犧牲了;這另外一件事就是希望醫療兵能夠多一些,好多兄弟都因為醫生比較少的緣故,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希望能夠反饋給張大人。”


    這鄭洪業也是認識幾個字,讀過幾本書的,話說起來就是不太一樣。劉春聽得有一些雲裏霧裏的,不過大體還是聽得清楚的。在小本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棉甲、醫生。想了想覺得有一些不妥,然後又在幾個字後麵補充畫了一個元寶模樣的東西,然後請下一個人發言。


    “歐江華,你說一說。”


    這個歐江華就是之前的那個火兵,一般都是負責燒火做飯,養護前排士兵之類的事情。不過眾人都比較不滿,火兵不在第一排,這個是條例規定的,這也就沒什麽好說的;可是火兵就是整體表現得比較差,別人都是砍了十幾個頭,這火兵一般都是個位數,這個歐江華更是火兵裏麵最低的,隻是砍了三個人頭。


    雖然大家都知道平日裏張承都不是按照人頭來對軍功進行評定的。但是因為報軍功需要首級,就多了一個交首級的程序。更不用說他們精力旺盛,隊與隊之間都在暗暗較勁,想要爭取一些好處,這個首級也就成了暗地裏較勁的目標之一。


    長刀手蔣宗文一看情況不對勁,連連說道:“這火兵和俺們拿一樣的月錢不說,獎金也是一樣的,更是不在前排,這如何能夠讓我們服氣?”


    歐江華的臉色一下子就漲得通紅,訥訥地起身不知道能夠說什麽。當時他看著滿地的屍體和鮮血,手裏麵拿著長刀使勁砍都沒有砍下幾個頭顱,後來才知道自己是因為害怕而導致手發抖,力氣根本就發揮不出來多少。


    劉春看過去,這個蔣宗文他也是知道的,平日裏到處說他想要張大人寫詩送給自己的就是他,現在搞得隊裏麵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甚至還有往外擴散的趨勢,實在是讓劉春有一些下不來台。但是張承又說了不能夠因為一些私人情緒影響整體,加上對張承的敬重,劉春忍著火氣說道:“張大人讓說的是作戰意見,你在這裏說什麽你不服,你想要幹啥?俺也沒有點你的名字,給俺坐下!”


    “隊正,俺……”


    劉春看他還準備反駁。本家就看他不順眼的劉春立刻火山爆發:“日你娘,到底誰是隊正?俺還沒有點你的名字,你給俺說什麽說?你是叫做歐江華還是他的誰?給俺閉嘴!”


    “我要是有歐江華這個親戚。我得……”


    “你給老子閉嘴!!”這蔣宗文一聽到這話裏有“老子兩個字”就知道隊正是真的生氣了。訥訥閉上嘴,卻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一抬頭,看見歐江華正在尷尬地站著。劉春雖然也有一點兒不滿歐江華,但畢竟是隊正,而且還是張參將親自布置下來的任務,就對著歐江華說道:“你不必理會其他人的言語,說一說你的看法就成。”


    歐江華經過這蔣宗文的鬧騰,已經滿臉通紅,嘴上囁嚅了幾下,訥訥的,根本就沒有說出什麽東西。而一邊在看戲的蔣宗文嘿嘿冷笑兩聲,更是讓歐江華低下了頭,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隊正劉春。


    劉春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歐江華,心裏麵歎息了一聲,拍了拍歐江華的肩膀說道:“你要是沒有什麽想要說的,我就給你編一個寫上去,就當你過了,都是一個隊的,誰也別難為誰了。”


    似乎是劉春的拍肩膀有了效果,歐江華抬起自己的頭顱,聲音還有一些低,說道:“不,我……我有意見。”


    “哦,說一說。”


    “我覺得,我們的扁擔也是一個兵器……”


    “笑話,你這扁擔怎麽可能是兵器?那俺從山上找一根破樹枝也是兵器。”


    周邊頓時哄堂大笑,但是不全是惡意的,似乎是被這笑聲感染了,劉春也帶上了一些笑容,對著蔣宗文說道:“閉上你的狗嘴,讓他繼續說。”


    “我覺得我作為一個火兵,也是一個兵,也應該耍武器。俺身子弱,可是俺不怕吃苦,隊正可以教我,以後要是有前排弟兄們受傷了,俺可以頂上去,俺怎麽說……也是這隊裏的一份子……”


    劉春眨了眨眼睛,看著這個有一些瘦弱的火兵,他似乎看見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他的身上流淌著,周圍的人也是這麽想著。而且這個歐江華的意見也還算中肯,如果把火兵的技能提升上去之後,以後隊伍裏麵有人受傷也就能夠頂替上去,不會讓陣型不完整,給敵人可乘之機。


    歐江華看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有點兒退縮。但是很快就挺起胸膛說道:“俺不怕吃苦,俺拿的也是當兵的銀子,今天看了張大人給好漢送葬,俺也不怕,我隻想要大夥兒把我留下。我還要做張大人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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