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到底還是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答複,隻是讓他按照自己這邊的標準堅持一個月去做那些動作,堅持下來了,他就是自己的士兵;沒有堅持下來的話,他還是軍戶。


    於是,毫無意外地,這個大漢最後走了。


    事情自然交給了江若水,這個絕對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單純就是因為巧合罷了。


    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之後,張承那邊的士兵已經吃完了飯,此時正把自己背上的褥子放在地上,整整齊齊地坐在上麵休息。


    話說,和張承這邊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指揮使那邊,那邊的午飯因為之前的意外,不得不繼續煮一鍋,到了下午一點半,指揮使也不管那些人有沒有吃完,直接讓自己的親兵拿著棍棒驅趕那些人。結果因為指揮使大人氣急敗壞,完全忘記了他自己的行軍路線,大軍頓時如同一個麵團一個擠在大路上。


    指揮使隻好停下大隊,張承看他麵色潮紅,顯然已經是非常憤怒。急匆匆叫過來幾個千戶過來鎮住場子,又急急忙忙製定了行軍路線,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得暈了頭,或者說是憤怒得腦袋短路,竟然忘記了張承的部隊,直接把左千戶所放到了最後,自己帶著十幾個家丁在一邊喝罵不止一邊重新拿起棍棒打人,試圖維護秩序。


    於是乎,在這樣連連的喝罵和棍棒下,一行人隻走了十幾裏的路,慢慢的天就黑了,可是一些底層的軍官還在那裏打罵不斷,一些人有不認識路,走了那麽久,居然發現又迴到了原點,當場又吵起來,說些什麽要趕緊迴去。


    指揮使看到眾人的怨氣都非常大,他也沒有爆發什麽王霸之氣,隻是讓他們休息一會兒,然後在這裏安營紮寨,準備晚飯。途中,指揮使大人終於迴光返照,想起來還有張承這號人,趕緊請他過來主持一下這邊的事情。


    張承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將官都對他們非常不屑,可是這是指揮使的事情,雖然張承背後隱隱靠著張家玉,但是他也沒有必要去和指揮使發生一些不好的爭執,便無奈地配合他進行規劃工作。


    那些軍戶晚上的宿營地大都是直接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安營紮寨,絲毫沒有顧及什麽其他的情況,而張承這邊的營地在一個小小的水潭邊上,正好有水源。營地周圍還挖了一個小小的壕溝,而且距離遠處的樹林有一二百米,如果有什麽突發危險,也能夠及時進行防備。


    後勤兵從驢子背上取出帳篷,分發給每一個士兵。


    幾個夥兵在一邊進行巡邏,每一個半時辰換一班崗,這樣他們也不會特別疲憊,從晚上十一點到第二天淩晨四點是一個時辰換一次崗,這樣也能夠保證他們不會太過於精神恍惚。


    夜幕隨著夕陽的低垂漸漸籠罩大地,明月從遠山之上升起,周邊的蟋蟀不停地叫喚,如同對麵的軍戶那般熱鬧,如同晚上的野營一般,鶯歌燕舞。小孩子和那些大人歡快的笑聲時不時傳出。


    “想不出對麵的軍紀竟然敗壞成如此模樣。”站在一邊的宋應星說道。


    實在是由不得他不感慨,兩者對比之下,實在是很難對對麵的軍隊有什麽其他的好感。


    “先生說笑了。”張承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一邊對著宋應星說道:“我也是不知道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不過既然我們是最後的左千戶所之中,那就在最後吧,正好和他們一起分開,免得出現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如此一來,免不了要忍受他們的烏龜速度了。”張承說完這句話後話鋒一轉,對宋應星說道:


    “先生可知道我為什麽要帶著你過來?”


    宋應星拱了拱手說道:“大人看我喜歡研究那些微末之學,便帶著我過來實際考察,研究山川地理。我經過大人前幾次的提點,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缺陷,絕對不可以拘泥於書本,還需要自己躬行之,實地去考察,才能有所收獲。”


    “確實是如此,不光光如此,還需要的是,有自己的思考,總結,這樣才能夠去寫出一本曠世奇著。”


    “大人說的是。”


    宋應星拱了拱手,張承趕緊把他扶起來。


    實際上張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去指導他什麽,畢竟天工開物這樣一部煌煌巨著照耀了中國的近現代史。


    自己也談不上什麽能夠教導的,主要就是結合一下後世的知識來給他一點兒建議,讓他不要被後世一些無恥之人戳著脊梁骨說他剃了發。


    而且,就張承知道的,如果你去街上拉出一個人,他可能不知道宋應星是誰,但是肯定知道天工開物。


    一邊的宋應星看著對麵歡快的軍營,有一些憂心忡忡:


    “大人,我是知道衛所兵的敗壞的,可是我不曾想竟然能夠敗壞到如此的地步。


    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行軍如何能夠把山頭的土匪剿滅。”


    “先生不用擔心。”


    張承笑了笑,周邊溫暖的國光讓他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隱匿在黑暗中:


    “先生可知道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安營紮寨?”


    “不想讓他們的那種風氣傳給大人你的軍營?”


    “先生高見,正是如此。


    若是他們的那種風氣傳到我這邊,大家都以為來到軍營就是為了混飯吃,為了保全自身,這樣於國家如何?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若是這樣的事情不在源頭製止,以後想要糾正就太難了,若是出現在兩方的對戰之中,很可能影響整個戰局。”


    張承直接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反正宋應星已經是自己的人了。


    “大人高見。”宋應星頓首再拜。


    ……


    ……


    第二天大清早,公雞還沒有起來,衣衫襤褸的軍戶就被他們的指揮使大人趕了出來,分發給他們一堆亂糟糟的兵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


    走過了山,幾個年邁的軍戶走路不穩當,當場摔了一跤,直接半身不遂,本來他們就不滿指揮使的政策,心中頗有怨氣,正好借著這次的事情發難。


    指揮使為了不讓事情擴大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於是在出發了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有了第一次休息。


    休息完畢,又行軍,對麵一條小河,指揮使又張羅著讓他們去搭浮橋。結果幾個人又掉進河裏被衝走了,於是又是輿論大嘩,不得已。又一次安營紮寨,這是第二次休息。


    不過就在他們休息的時候,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贛州衛奉了督師萬元吉的命令帶了三十多人同指揮使大人匯合。


    同時從潭口巡檢司哪裏撥來了十幾條船,這樣他們可以走得快一點兒。


    現場頓時歡唿雀躍,因為他們聽見了這裏麵的一個消息:那就是帶來了一點兒口糧。


    天可憐見,明末的時候,衛所出兵都是衛所兵自己帶糧食。


    至於說上頭發下來的糧食,一般都是進了那些官員的口袋,中央發到管事兒的官員,這是第一次;中央到地方,又是一次;地方到下轄地方政府,又是一次;下轄地方政府到指揮使,又是一次;然後到衛所兵手裏,可能隻剩下米糠和穀皮了。


    糧食都被貪墨得發不出來,隻能夠衛所兵自己帶糧食。天可憐見,哪裏有這般打仗的道理?!


    然而這就是事實。


    一群軍戶乘著破破爛爛如同快要報廢的小船搖搖擺擺地進入到了贛州城。


    張承為了避免麻煩,同時也因為船的數量不夠,更因為這裏其實距離贛州並不遠,就自己帶著隊伍走路。


    一夜無話。


    第二天,終於到了贛州,張承匆匆忙忙跑到了濂溪書院參加會議,這次主要是因為土匪最近突然嚴重起來,大家都急匆匆地想要解決這邊的匪患。


    張承不用想都知道這裏的原因。


    無非就是土匪得到了官府要圍剿他們的原因,打算趕緊屯積物資罷了。


    這次需要剿滅的土匪就是位於楊仙嶺的通天王。


    這人本來是一個商人,野心極大,想要直接做江西王。一直徘徊在楊仙嶺,而楊仙嶺下就是沙河鎮,沙河鎮對麵就是梅林鎮。


    而梅林鎮就在贛州的邊上。


    通天王的老巢就在楊仙嶺的嶺頭上,這裏原本是一代風水大師楊救貧修行的地方。


    這位倒好,起事之後直接把這裏改造成了一個土匪老巢。這裏山清水秀,是贛州城三條龍脈匯聚的地方。選擇把這裏作為他起事的地方,看來此人所圖不小。


    張承看著山頂的地方,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


    ……


    下午,幾個人在會議上沒有絲毫營養地進行交流互相之間不斷進行扯皮,一個說自己這邊人困馬乏,不適合作戰——天可憐見,你不就是來接我們的那些人麽?你們還人困馬乏?


    然後就是其他的人,大都是相同的說辭,語氣裏麵的暗示無非就是自己不行了,沒有別的辦法去剿匪啦。另請高明吧!


    完全沒有要攻打這群土匪的打算。


    主持這次會議的還是那位沈先生,此時他已經漲紅了臉,厲聲嗬斥下麵的幾位不體恤聖上,然後又是一頓罵,奈何這群人臉皮厚得如同橡皮,不但能夠自動屏蔽辱罵,還能夠反彈,真的是叫張承歎為觀止。


    於是。剿匪的主力自然落到了張承的頭上。


    張承本來就有意磨礪一下這群剛剛訓練出來的士兵,讓他們見一見血,熟悉一下戰場,這樣的土匪,正好幫他們磨礪一下,見過血,才能真正叫作——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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