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高峰和趙紅旗準備熄燈就寢的時候,馮勇突然敲門進來。


    看見是高峰開門,就馬上從兜裏掏出一張火車票:“明天下午1點的火車,你收拾一下,明天8點67號還有一班探親的車送你們過去。”


    “明天?我迴去?所長,我不迴去。”高峰這都已經和老丈人匯報過了不迴家過年,這檔口又說讓他迴去。


    “你媳婦應該是在正月裏生娃吧?這次,迴去好好陪一下。你結婚的婚假、陪護假,我一塊批了。”


    “所長,我這都已經和家裏說好了。他們都……都沒意見……”


    “誰說沒意見啊!他們是敢怒不敢言。許心寧這一輩生孩子就這一次,你這個時候都不在家,要你這個丈夫有何用?不用多說了,車票放在這裏了。”


    “所長,可……”


    已經走到門口的馮勇,迴頭看了一眼趙紅旗:“這次的任務是一場持久戰,如果三年、五年、七年都完不成,你難道都不準備迴家嗎?”


    趙紅旗此時也站了起來:“是啊,高峰,你雖然是副主任設計師了,但我們506也不是因為缺了你這個設計師就不運轉了吧,你迴去之後啊,無非就是進度可能比原來慢一丟丟,可我們留守的也可以適當加加班互相幫助嘛。聽所長的,明天就迴去。”


    馮勇笑了指著趙紅旗說道:“紅旗,明天高峰上不上車,就看你了。”


    “所長,我做事,你放心!”趙紅旗是見過女人生孩子那種悲壯場麵的,楊玲生產的時候他一個大男人都忍不住在產房外麵聽著妻子的叫喊聲,心疼的淚流滿麵。


    現在見到馮所長力挺高峰迴去,他自然是要站隊所長這邊。


    男人一定要經曆過在產房外等待的焦慮和自責才能明白婚姻,家庭的意義。


    兩人站在門口,看著馮勇走遠才退了迴來。高峰輕輕關上門說到:“紅旗,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年來,馮所長好像老了很多?”


    “有嗎?我看著還好啊,頭發沒掉,也沒白,發際線也沒後退……”


    “不是!不是這些,而是……”高峰具體又講不出來,但就在看著馮勇離開的備用,好像不太像從前了。


    在505研究所,跟著馮勇跑業務的時候,雖然工資低,一窮二白的歲月裏他每天神采奕奕,樂嗬嗬地給大家打氣。


    再貧困的日子,在馮勇的帶領下,他們第六室也過得窮樂嗬。


    如今這工資一年比一年高了,可每次看著馮所長緊鎖眉頭,頷首沉思的樣子,高峰就覺得他是那樣的孤獨,那麽的高處不勝寒。


    站在他的位置,他想著早點把任務完成。可越想早點完成任務,他作為506的總設計師,就越恨不得自己分神72變,親自盯著所有的流程推進。


    “別多想了,趕緊收拾一下,再給許心寧報個信吧。”


    “還真迴去啊?”此時高峰的心裏糾結的很,但看著馮勇已經放在桌子上的火車票一直沒有動。最後,還是忍不住拿起來看了看,沒多久又放迴了桌子上。


    趙紅旗知道高峰這是心動了,直接把票塞到他的手裏說道:“別撐著了,安安心心迴去。現在蘭州有了飛雲歸的航班,我們迴去也比較方便了。”


    高峰拿著這張機票拿在手上又一次看了看上麵的時候,最後立馬拿手機查詢了一下航班的時間。當得知晚上還有一趟航班的時候,高峰算了一下時間,心裏就明白了不少。


    馮所長這是幫高峰算好了時間的定的票。1點鍾從小站出發,到達蘭州的時候是10點,晚上11:55分正好還有一個夜航直接迴到雲歸機場。


    一切安排的剛剛好,可見用心良苦。


    高峰小心翼翼地把車票放進了兜裏,開始收拾兩件衣物放進已經很動過的行李袋裏。


    第二天,高峰六點鍾就來到實驗室,他想把接下來的工作做好備忘錄,讓科室的人在上班的時候好心裏有個底,也有個明確的方向。


    卻沒想到遠遠地就看見馮勇的身影也進了他的研究室。因為惦記著自己這邊的工作交接問題,高峰隻是隔了七八米的距離叫了一聲:


    “所長,早。”


    馮勇迴頭一看,是高峰。知道他起了大早來研究室的用意,便淡淡地說:“嗯,做好交接,我會讓人幫你盯著的。忙去吧。”


    “是,所長。”高峰來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梳理了這段日子一來的工作情況,寫出了幾個重要的環節,需要開展何種工作,誰來前頭,誰來協助……


    一口氣布置了20天的工作量,高峰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我會盡快迴來的”


    看看時間,正是67號開餐的時候,他便來到食堂進門處的一張桌子邊,守株待兔般地等著他科室的人員來。


    見一個叫一個,交代著他下一步的工作內容。不到十分鍾,桌邊變圍滿了10多個人。高峰最後環視了身邊的這些人,最後把目光停在鄧光明身上:


    “光明,我迴家這段時間申請帶了筆記本迴去,你負責每天收集各小組的問題,做好記錄。我迴來的時候,會第一時間處理。”


    趙紅旗和方圓排了很久的隊,等拿著饅頭出來的時候,那群人還是沒有散去。


    “高峰不過是迴家一趟,他那德行就行給他15天的假期,他最多也隻是休息15天就會灰溜溜地跑迴來,至於這麽大動幹戈嗎?”趙紅旗有點哭笑不得。


    方圓則是理解地看著高峰:“高峰心裏難安啊。換位思考,這如果讓我迴家,我晚上估計都睡不著。”


    “嗯,你長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不一會兒,高峰終於背著一個單肩包,從宿舍走下來。他想要和馮勇說一聲,可走到他的工作台才發現他沒在。


    找了一下,才看見他正在沈鴻飛的科室裏一邊看著他們的材料,一邊拿著筆在上麵認認真真地批注起來,還不停地和身邊的人講解著什麽。


    高峰站在門口許久,就這樣默默地看著茫茫碌碌的馮勇,一縷冬日的陽光從東邊的窗戶照了進來,正好投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側麵看去,高峰才詫異地發現,馮勇曾經筆直的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有些微微地駝了。


    那是長期保持一種伏案狀態後,習慣性的一個俯身動作。久而久之,竟然讓一個六十歲不到的人佝僂了起來。


    高峰難過地低下來頭,不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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