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閌賺錢的手段,朝堂之上自然是人盡皆知。可哪怕你再能賺錢,又有誰會嫌銀子多了紮手呢?


    詹家都那麽有錢了,也沒見你放棄賺錢。不一樣還在開拓各種買賣,把更多銀子收進詹家嗎?


    話說“金黃銀白但見了眼紅心黑”,別說詹閌沒有停止賺錢,就算他散盡家財分文不剩,也沒有人能保證他絕對不會貪腐。


    這個彈劾罪名一出,但凡在朝堂上混過幾年的就都明白,靖國公今天怕是不好過關了。這手打得太準,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在軍隊身上做文章。


    楊友仁有些得意地站在原地,眼神不斷朝詹閌瞟過去。他很想看看,在朝堂上從來都穩如泰山的詹閌,會不會被自己打亂陣腳。


    其實不止楊友仁,一眾名教大佬們都是差不多的心情。今天對詹閌的彈劾可不同以往,他們很有把握和信心,而且是不少人琢磨了大半夜,排除掉諸多意外之後才定下來的。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不等詹閌做出反應,就有一大票靖難係的勳貴們跳出來,紛紛對此表示質疑和反對。


    首先出頭的是和詹閌關係最好的張玉,冷冷地瞥了楊友仁一眼,才轉頭對阿棣道:“陛下,靖國公一向仗義疏財,詹家每年接濟鄉鄰、施粥舍飯就要花掉數十萬貫不止,以地方官府名義花出去的更是不計其數。


    這大明朝廷上下,隨便說誰克扣軍餉中飽私囊,臣都要在是非之間有幾分猶豫。唯獨要說靖國公做這種事,臣是斷然不信的。如果連靖國公都如此,那天下的官員,包括臣自己在內,都該推出去砍頭了。”


    成國公朱能跟著出班:“陛下,臣說不來什麽漂亮話,卻也知道一個最基本的道理。詹家的金銀雖不敢說多如山海,也是花不完的,以臣對靖國公手段的了解,他要真有克扣軍餉斂財的工夫,不如用在買賣上賺的更多。所以有人說靖國公克扣軍餉,臣是萬萬不信的,陛下也不要信。”


    這兩人都是國公級別的大佬,靖難係的出身更是讓他們底氣十足,說起話來自然豪橫。不管你怎麽彈劾,反正老子就是不信,連帶著還要勸說皇帝一下。


    接著是侯爵之中身份特殊的隆平侯張信:“陛下,靖國公披肝瀝膽、盡誠竭節,一片忠心天地可鑒。且水軍諸事皆有陛下獨斷,靖國公出麵操持,內中細節如何能為外人所知?此事若非有人刻意誤導栽贓,那便是都察院自己出問題了,懇請陛下徹查!”


    張信在地位上不如張玉、朱能二人超然,卻因為阿棣一個“恩張”的稱唿,坐穩了靖難前歸附將領群體的頭把交椅,在勳貴圈子中頗有幾分影響力。


    三位大佬齊齊出聲,後麵其他勳貴也當仁不讓。成陽侯張武、崇安侯譚淵、興安伯徐祥、襄城伯李濬等等勳貴大佬們,挨著個兒地出班力挺詹閌。


    站在武將班位稍後的劉顯仁一直在觀察,當他看到楊友仁露出得意的表情後,腦子裏突然有些東西想要蹦出來。


    針對詹閌的彈劾很明顯就是名教的預謀,剛剛開了個頭就這麽得意,要說背後沒有問題才叫見鬼。


    是什麽讓他如此篤定呢,劉顯仁馬上就抓住了思緒中非常活躍的那個點,這事絕對和自己那位本家劉真有關係。


    記得還在琉球的時候,有下屬報告過,劉真不滿意船上的飯菜,還專門對一個小士兵發了脾氣。


    所以說,名教連水軍的半點具體情況都不了解,就這麽猴急著彈劾詹閌,應該就是以劉真的匯報為準了。


    也許名教中並不是沒人明白,行船在外有哪些困難。可他們要的隻是一個彈劾的由頭,哪怕是人盡皆知的常識,在這種時候也會選擇忽略。


    名教以為沒人知道彈劾依據的由來,但是他們也不知道水軍的真實情況,甚至不知道劉真已經透明了。


    劉顯仁暗自琢磨著,如果是這樣,還真就有意思了。現在的關鍵是,該怎麽利用這個信息差,打亂名教的節奏,給靖國公助一臂之力。


    短時間內也想不出什麽好策略,劉顯仁幹脆直來直去,逼對方自亂陣腳,順便再挖一個小坑看看楊友仁會不會自己掉進去。


    等一眾大佬們都表過態後,出班朝阿棣拱手見禮道:“陛下,言官雖有風聞奏事的特權,卻不代表他們可以靠著妄自臆想的罪名,不負責任地攻訐朝廷重臣。此次出海練兵,臣作為靖國公的助手,不說時刻相伴,也是大多數時間跟隨左右的,並未發現有楊僉憲所言之事。


    大明水軍組建未久,甚至從沒在朝中露麵過。不論海麵或陸地營寨均嚴防死守,蓋有之操演更是絕無外人知曉。臣不明白,楊僉憲彈劾靖國公克扣水軍糧餉,即便是便風聞言事,那這風聞又從何而來呢?須知風聞言事並非信口雌黃,誹謗當朝國公也是有罪的。”


    劉顯仁突然來了這麽一招,的確打亂了名教的節奏。在他們的計劃中,是要等勳貴們發言後再扯上一陣皮的,可現在扯皮的條件沒有了不說,連皇帝都沒興趣繼續看他們表演了。


    “嗯……”,阿棣坐在龍椅上掃視殿內群臣一圈,對劉顯仁讚許地點點頭,最後目光停留在楊友仁身上:“朕也想知道知道,楊愛卿從何得知靖國公克扣糧餉一事的?”


    這話聽著味道就有點不對,而實際上卻要比聽起來更加不對味。饒是名教眾人心裏早有計較,也照樣不由得有些犯愁。


    如果皇帝對這件事不置可否,怎麽也得多加一句“言官風聞奏事,但也不可偏聽偏信”之類的片湯話。


    可現在,皇帝不但沒有行使最終裁判者的“攪混水”權利,言語中反而帶著幾分疑問的味道。這是明顯偏向妖道啊,今天的計劃難不成又要泡湯嗎?


    隻是木已成船,如今的情況下,想撤都撤不下去了。前腳彈劾一位國公,後腳就被人三言兩語嚇迴去,真當皇帝陛下沒脾氣的嗎?


    楊友仁也不是吃素的,索性下個狠手。既然你跑出來替妖道說話,那就別怪本官把你從受害一方,打為妖道的幫兇了。


    心頭一橫,換上嘲諷的語氣道:“若說平時還算風聞奏事,本官此次彈劾卻有鐵證在手。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縱使你水軍上下全都成了啞巴,最終也隻能落得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依本官計算之結果,僅僅是夥食上的克扣,一年下來便不少於二十萬兩,再加上其他軍餉、修繕、炮子、火藥等等,可多達上百萬之巨。劉將軍身為靖國公助手,想必也隻是知情不報吧,你又從其中得了多少好處,才如此替奸人出頭?”


    給出一個足以震動朝堂的數字後,楊友仁又轉身麵向阿棣,鄭而重之地行了個大禮:“陛下,臣身為言官,當然知曉風聞奏事也得有據可依的道理。如今聖天子當朝,正是大明邁向興榮之機,臣能做的唯有勠力踐行,不敢稍有懈怠,更容不得半點差池。


    臣之所以敢在這朝堂之上,直麵彈劾靖國公,絕非道聽途說,亦非劉將軍所說的妄自猜測、揣摩聖意,而是有親曆者為證的。行人劉真前往琉球宣旨冊封,路遇劉將軍船隊,親眼目睹、親耳聽聞了水軍的諸多秘事。


    言及此事,臣還要彈劾千帆衛指揮使劉顯仁。劉行人出海遭遇風浪,為保陛下旨意平安抵達琉球,多番苦求水軍庇護,卻屢屢被劉將軍拒絕。最終不得已抬出陛下的名頭,劉將軍方才不情不願同意。


    劉行人本以為水軍規矩如此,登船後數次被刁難,也隻是委曲求全。事後聯係在水軍船上的一番見識想來,哪裏是見死不救這麽簡單,分明就是擔心劉行人一旦登船,便可能會發現水軍中隱藏的貪腐之弊啊。”


    不得不說,楊友仁確實要比他的那些前任們高明不少。反擊劉顯仁並確指詹閌貪腐的同事,還借著歪曲劉顯仁原話的便,給他扣了頂“汙蔑同僚揣摩聖意”的帽子。


    這帽子扣得相當巧妙,哪怕阿棣並不覺得劉顯仁有這個意思,也無法怪罪到楊友仁頭上。就像他說的,自己並沒有揣摩聖意,隻是劉顯仁汙蔑他。


    如果你要說他冤枉劉顯仁,還有點站不住腳。因為人家說了,隻是認為劉顯仁汙蔑自己,更大成分上屬於自辯。你急赤白臉的,難道做賊心虛了嗎?


    而這家夥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把劉真甩出來放在隨時都能頂缸背鍋的位置上,才叫正經的高明手段。


    不明就裏的人聽了,以為他在彈劾詹閌的同時,還為劉真叫屈喊苦。明白真相的人聽了,也分不清如此扭曲事實的,究竟是劉真還是他楊友仁。


    而金台上的皇帝聽了,別管了解不了解真相,一旦事不可為,最終的板子都會打在劉真的身上。至少最重的那部分,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歸劉真認領了。


    果然,阿棣聽到楊友仁說出劉真這個名字後,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這就是個敗類啊,膽小如鼠、擅闖軍陣不說,還恩將仇報,他活著就叫多餘。


    詹閌的話阿棣是信的,他說劉真畏死貪安擅闖軍陣,挾聖旨之威驕橫跋扈,為貪功阻攔水軍懲戒倭寇,那這個人應該就是真的做了這些。


    本來隻打算罷官革職,趕迴老家讓他去種田就算了。哪知道這貨還作得一手好死,竟敢反咬一口,獻上了誣告詹閌的由頭。


    名教和詹閌不對付,阿棣自然是明白的。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還要默認,甚至是默許這種現象的存在。


    一來現階段還需要名教協助治理天下,總不能把名教的人都擼下去,讓朝政迴到十幾年前無人當官的局麵。


    二來在大局未成之前,行道教還需要一定的製約。皇帝是注定的孤家寡人,對詹閌的信任再多,終究也不是自己。


    那麽在麵對兩邊爭鬥的局麵時,就需要從失敗一方選出一個或者幾個背鍋的來,作為平衡事態和安撫勝者的犧牲品。


    好在就大明朝廷的情況而言,詹閌或者行道教單獨對上名教,基本都隻是以詹閌一邊獲勝為結局。


    又好在明教人多勢眾,也有不少確實該死的,還不至於拿不出人頭來。而且名教的確可惡,時不時殺殺他們的氣焰也挺好。


    所以有時候就說,名教能夠漸成氣候,獨霸中國政治舞台近兩千年的時間,那是真有一套切實可行的離理論和手段的。


    就比如詹閌,既不會主動坑別人,也不會推別人出來填坑。要是沒有開疆裂土、大賺金銀的好處,皇帝跟他合作根本就找不到爽點好不好。


    反觀名教這邊,即使沒有敵人,也要靠著內鬥搞事情,讓皇帝隨便抬下眼皮子就能找到問題。隻要不開心了,隨時都能爽一把。


    當老大的,尤其是手下大概率造不了反,社團又正處於巔峰,已經找不到什麽追求的老大。可不就剩下調停各方爭端,彰顯自己地位這麽點樂趣了嗎。


    哪怕是阿棣這個對外強硬,有著濃厚戰爭情結的皇帝,還有詹閌給他帶來的“日不落帝國”的理想大餅管飽,也逃不脫偶爾想要調停一把的職業病。


    隻不過阿棣還算清醒,享受當老大樂趣的同時,也深知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什麽是絕對不可以動的。


    “即有人證,那便宣來問問,是非對錯當麵講個明白。”沒有多少感情成分地給出指示後,阿棣又瞥了楊友仁一眼,此人的仕途也差不多該斷了。


    名教也是早有準備的,劉真就在宮門外侯著,不多時便被帶進殿中。朝著阿棣跪行大禮後,按照吩咐,把連夜商定好了的說辭重複一遍。


    這家夥還算有些口才,故事講得不說有多生動吧,起碼在不了解實情的人聽來,還真就像那麽迴事。


    隻是很不巧,事情的具體始末,詹閌早在昨天就進宮跟阿棣詳細說過了。任他現在說出花來,也不會有半點作用。


    等他嘚吧嘚地說完,另一邊詹閌也動了。遇上有壞人的場合,詹大掌教可一點都不善良,明知道你要死,也得先嚇你個半死樂嗬樂嗬。


    很少見地迴頭瞅了兩眼,朝阿棣道:“陛下,就是此人沒錯了。仗聖旨天威使喚指揮使如奴仆雜役,企圖阻止我軍懲戒倭寇,以保全其冊封之功,膽小如鼠,奸佞如賊。


    不止劉將軍戰艦整船官兵深受其害,護送他前往琉球的船艦上下也敢怒不敢言。實屬官場毒瘤,朝廷巨害。如此官匪惡吏,若不施以嚴懲,難正天下之氣……”


    劉真頓時懵逼,慌亂之中向楊友仁投去詢問的眼神:這算怎麽迴事,不是說好了彈劾妖道嗎,怎麽變成妖道勸說皇帝要老子的命,而且好像早就商量妥了似的?


    楊友仁迴瞪他一眼,別過頭去不再理會。你特麽問老子,老子還還不知道該咋辦呢,八品小官而已,連這點背鍋的意識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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