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高進心跳陡然加快。


    對上鄭玄震驚過後似笑非笑的眼神,高進眨眨眼,一臉無辜,表示鄭玄的話實在太傷人心了。


    “錚!”


    以此同時,聽鄭玄說高進另有圖謀,站在門外的鄭義立即三兩步衝將進來,身後戰環浮現,虎視眈眈盯著高進。


    受身後突如其來的敵意影響,一道低沉的龍吟之聲響起,頓時滿室輝光四溢。


    看到一條金色長龍從高進身後騰起,在空中一陣盤旋後繞向其人脖頸,最終緩緩鑽入背後消失不見,鄭玄和鄭義這兩個加起來接近一百五十歲、見多識廣的老頭兒驚得目瞪口呆。


    高進不以為意,迴頭看了眼須發皆張的鄭義,轉向鄭玄,“康成先生當年東歸之時能脫離險境,應是這位老丈的功勞吧。”


    鄭玄曾拜馬融為師,學成之後欲迴歸故裏。世人傳言馬融擔心弟子聲望超過自己,親自率人追殺,而鄭玄精通經學,算到有人會來追趕,將腳上木屐放到水麵,讓馬融認為其人不久必死,因而逃得一命。


    聽高進說起往事,迴過神的鄭玄連連搖頭說並無此事,所謂追殺皆是庸人謠傳,馬融待其恩重如山,怎會心生嫉妒,並道自己歸鄉之時恩師年歲已高,根本不可能親自上馬追趕。


    發現是場誤會,鄭義已收起戰環,見鄭玄替馬融辯解,想到鄭益恩死在袁家手裏,不由怒道,“哼!率眾追趕者非是馬融,乃是其人女婿袁隗!”


    “袁隗?”真有這件事?高進本來隻當是件趣談,不意真有追殺這事兒。


    “哼!康成才華高絕,馬融之女甚為傾慕,後嫁袁隗為妻,與袁隗生活不睦時常將康成與其相比,袁隗自知不如康成,每每無言以對。待康成辭別馬融欲要東歸,袁隗生怕西學東漸之後,他袁家百年家學將日漸衰落,嫉妒怨恨之下故而率人追殺。”


    提起數十年前的事,嫉惡如仇的鄭義還憤憤不已,見鄭玄要開口替死去的袁隗分辯,一怒之下扯開胸襟,露出一道從頷下直抵肚臍的刀疤,指著說若非袁隗氣力不足,自己早就死於非命。


    袁術雖是將敗,然袁紹如日中天,袁氏仍是大漢首屈一指的權貴之家。此時距高進登門拜見前後不過一刻,鄭義發泄完怒氣,見高進和鄭玄皆是沉默無言,察覺到自己交淺言深,有些口無遮攔,遂閉上嘴默默退了出去。


    書房陷入短暫的沉寂。


    “你此次前來,是否意在袁譚?”


    既然鄭義說到袁隗時毫不掩飾敵意,高進此行又很大可能是為袁譚而來,鄭玄暗歎一聲,暫時按下跟高進論學的想法,先把事情挑開了說。


    高進愣住了,對上鄭玄炯炯有神的目光,說不出虛假的話。


    “呂布與曹操結盟共抗袁紹,而昨日袁譚前腳剛走,今天你後腳就跟了過來,加上……”


    鄭玄笑了笑,拿起高進的拜帖,“你這字跡與蔡伯喈確有九分相似,可惜未得其神,定非蔡伯喈親手教導。你方才開口就要觀我所書文章,是否打著一樣的念頭,欲強行摹下我的字跡,再假書傳於袁譚?”


    誰說書讀多了會呆掉的?這老頭讀書讀成精了!


    被鄭玄一語道破心思,高進難得的心下一慌。


    “進實為蔡師弟子,此事並非虛假。”還好終究臉皮夠厚,高進飛快穩定心神,顧左右而言他。


    “哦?”高進目光誠懇,鄭玄很是意外,也不逼問其人是否在謀算袁譚,順著話題問道,“蔡伯喈所書酣暢純厚,你這字跡卻空有其形,你真是蔡氏門徒?”


    高進撓了撓頭,麵有愧色,“小子天資愚笨,隻會死記硬背,這飛白筆法,亦是根據字帖生硬學來,確實未得蔡師真意。”


    有小可愛相助,高進能將蔡邕的飛白字體摹得十分相似,若非行家很難發現二者區別。高進沒想到,鄭玄竟能根據這一手臨摹功夫,推算出自己內心的小算盤。


    “學者生,似者死,你有這天賦卻誌不在此,可惜啊可惜。”鄭玄放下書帖,好奇問道,“臨摹就有這等筆力,行之所言死記硬背又是如何?”


    高進靦腆一笑,將剛才一目十行讀完的論語注釋一口氣背誦了出來。


    “你——這世上真有過目不忘之人!”鄭玄驚歎連連,又為高進無意向學惋惜不已。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高進心裏嘚瑟,麵上謙虛。


    見眼前小兒無賴,鄭玄不禁莞爾一笑。


    看到鄭玄心情不錯,高進又討好的將句號、逗號等標點符號描繪出來。


    鄭玄沉吟許久,後神情凝重道,“此法一出,必起爭議。”


    “這是自然。譬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句,當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亦或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三種讀法,釋義盡皆不同,一堆人怕是要吵出狗腦子。”


    “……”作為大漢最後一位儒學大師,鄭玄雖不自傲,卻也不認為有人能在學識上超過自己,不意乍聞高進後兩種斷句,整個人竟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小子信口胡說,非有心歪曲聖人之意,康成先生勿怪。”對上鄭玄如獲至寶的目光,高進心下一驚。


    “行之悟性驚人,不如舍了俗事,專心隨我注經如何?”


    “小子愚鈍,難堪為往聖繼絕學重任,康成先生還是另選他人吧。”高進可沒皓首窮經的雅興,聽得鄭玄提議,忙不迭的拒絕了。


    “為往聖繼絕學?”看著眼前年方二十的年輕人,鄭玄呢喃數遍,失落之餘竟心生知己之感,“行之似乎言猶未盡?”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行吧,是你逼我放大招的。


    鄭玄百家之學無所不通,聚徒講學數十年,門生徒弟遍天下,高進此次前來,亦存有交好之心,以期鄭玄能夠推薦幾個人才。


    橫渠四句能夠長期霸占曆史穿越劇男主角裝筆語錄榜首,威力自是不同凡響,一時震得鄭玄兩眼發直。


    “天地不仁,何以為心?”震撼過後,鄭玄起了考教之意。


    “天地本無心,然人有心。仁者博愛濟眾,聖人廓然大公。小子一生殺伐不斷,注定以仁聖無緣,但求保有惻隱之心,識仁求仁,好仁惡不仁。”


    鄭玄沉默良久,而後長歎,“若能如此,是為天地立心矣。”


    高進偷偷喚出小可愛,搜腸刮肚查找資料,以備鄭玄接下來的提問。


    不想,鄭玄靜默之後,卻語出驚人,“你才得東海,又來北海,莫非欲要跨琅琊而取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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